这人不是陈天越!
陈天越的内功底子不差,却绝没有对方在躲开夺命簪骤然发难第一招时候的信手拈来。
沈落雁扬声笑道,“阁下当真是扮演之前也不做点功课,宋三小姐倘若当真在此地,便应当喊我作雁姊,而不是什么落雁姐姐。若是想要用宋阀作为名头来将我吓走,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沈落雁了!”
石之轩连头发都是被临时剃掉的,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充足的准备时间。
沈落雁说起来倒也不错。
但反正他的目的只是让瓦岗寨一行人与四大寇的人马分开走,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便是直接撤离也没什么干系。
鲁妙子研制出的这一对飞天神盾果然厉害。
他如今体内的真气说是十不存一也不为过,在打压石之轩这件事上,时年显然是做得很绝。
但这飞天神盾的钢爪抓地与冰蚕丝伸缩,让整个道具便如同一根可以自由伸缩的鞭子,当年可以帮助鲁妙子从祝玉妍的追杀之中逃得性命,现在也可以让石之轩在山崖之间飞快远遁,像是完全不受到重力的牵引。
沈落雁的轻功纵然不差,却也还是难以追上对方。
更何况,她也没有这个追赶的机会了。
因为正在她叫破了石之轩并非是陈天越,而是个卧底的身份的时候,在那道遁逃的人影之上,在更高处山崖上隐现的一道身影,宛如一片青云从高处翻落,青光踏空而来,丝毫都不担心自己这毫无顾忌地以轻功急落,会一个失控在地上摔个不成人形。
飞马牧场的入谷之处的山崖不低,更显得对方此举宛若一只无拘无束的苍鹰。
可当距拉近,近到足够沈落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的时候,她却悚然一惊。
那分明就是宋师道!
她跟对方在大江渡口码头有过一面之缘。
宋师道不热衷于与人打交道,自然也对瓦岗寨热络不起来。
可沈落雁却记得住对方的样貌,那毕竟是岭南宋阀阀主除了两个女儿之外的独子,出行在外有自己的叔叔陪同,那是实打实的宋阀继承人。
但现在那张不若宋缺完美,却也能当得起一句公子如玉的脸上,并非是前来与他们打招呼的客套,而分明是一片肃杀之气。
这宋二公子是来找麻烦的。
在这一瞬间沈落雁的脑子里想到的是,宋师道这个情种该不会走出了傅君婥死于宇文化及之手的阴影,一个转头又看上了商秀珣吧?
算起来这两位还真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都是心思果决,心志坚定之人,而且商秀珣可不像是傅君婥一般出身异域,更有飞马牧场这个支撑,远比傅君婥能得到宋阀的认可得多。
在她这心思急转之中,那踏云而来的青衣公子已经足尖连点,将前方开路的瓦岗寨将士从马上踹了下去,这看似轻飘飘的落脚,却将这些人都给踢得昏死了过去。
沈落雁从未听闻宋师道能有此等轻功造诣。
可当年傅君婥之死是在她带着寇仲和徐子陵离开宋阀的盐船之后发生的,宋师道到底有没有这个庇护她的本事根本就无从让人见到。
更何况,那件事极有可能在当年对宋师道造成了格外深远的影响。
她眼看着对方脚步不停,如卷入队列之中的一道狂风一般,将这本来整齐的队伍搅得东倒西歪,直冲李天凡而去。
“公子当心!”
李天凡确实不是个只靠着父辈余荫的公子哥,否则他不会前来此地协助沈落雁行动,更不会能被宋阀承认作为宋玉致联姻的对象。
他的左右手各自拔出了一把尺二的短刃,在形制上与天魔双斩有些相似,左刀射日,右刀月照,寒光破体朝着时年易容成的宋师道而来。
谁知道这青衣贵公子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依然以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招式一脚踏在了李天凡的短刃上,借着这拔刀而来的力道,斜飞而过,在这凌空旋身的青光残影中,以异常巧妙的姿态落在了——
沈落雁的马上。
沈落雁抬手便从袖中反扑出了一张渔网。
但会被她用出来,又怎么会是寻常的渔网,那是鲁妙子这位巧手在当年做出来的捕仙网。
可惜时年指劲如刀,惊雷一般径直戳穿了这张渔网,更是在穿破网兜的瞬间按住了沈落雁的右手。
沈落雁方才刺向了石之轩的夺命簪,顷刻之间抛到了左手上刺出,却还未来得及命中目标,已经感觉到一只指力异常诡异的手按在了她左手手腕上,以空手入白刃的方式将夺命簪给拿到了自己的手中。
下一刻,她更是指尖连点,封住了沈落雁的穴道。
这位宋二公子的本事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厉害!
捕仙网和夺命簪都是沈落雁的拿手好戏,却仿佛只是在对方面前卖弄的小孩子玩意,完全没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
那个乔装改扮成了陈天越的家伙说的也并非是个虚言。
而更让沈落雁觉得惊惧的是,在她落入对手的掌控之中的时候,一道强横无匹的刀气从这坐在她的马上的青年手中发作,那甚至是一把比李天凡的短刃还要更短的刀,但随着刀气迸发打出,夺目的青芒从刀锋之上亮起,径直在瓦岗寨的队伍之中划出了一道惊天刀光。
李天凡已经努力调动起了全身的真气,却还是被这一道堪称霸道的刀芒给击断了射日、月照两把宝刀,更是被带着凌空摔出,只是被时年袖中甩出的软鞭给拉了回来。
他这个还算有天赋,更是在父亲的指导下养出了一身本事的人,尚且不是时年这一刀的一合之敌,更遑论是他带来的那些人。
在那一刀的余威中,方才没在队伍前头被她踢晕过去的人,现在在这道刀气的汹涌气劲之中被甩了出去,混乱的马群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被时年一鞭子拴住拖拽到了地上的李天凡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他抬眼便看到,在这将鞭子换到了左手的青衣公子的右手,蓄势待发的刀气以远胜过刚才那仓促一击更加让人觉得胆寒的姿态,展露出了狰狞的锋芒。
之前到底是谁说的宋阀二公子没继承天刀宋缺的衣钵!
这一刀已经足够证明,何为天刀之威了!
李天凡越想越觉得宋阀实在是骗的他们不轻。
可仔细想来也对!宋阀携西南虎狼之师,天刀宋缺更有直面天下三大宗师的底气,为何非要相助他们瓦岗寨,若是让宋师道拿下了飞马牧场的场主,岂不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夹击萧铣的跳板,这天下再没有比这划算的买卖了。
再说了,宋师道既然是宋家未来的家主,又怎么可能真像是他对外表现的一样,剑术是二叔教的,走江湖的经验是三叔教的,那个身为父亲的天刀宋缺只顾着自己的刀道精进丝毫也不顾及这个儿子的培养。
那他还不如把刀法传给儿子,让他有自保甚至是与天下争雄的本事,到时候他岂不是想如何闭关就如何闭关。
宋师道会刀,刀法还极强,真不是找不到解释的理由的。
可惜他现在才知道实在是太晚了!
李天凡睚眦欲裂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人,在时年挥出的第二刀斩落中卷起的血肉横飞景象中,也不知道最后还能活下来几个,只看到在他的面前,四处奔逃的马匹扬起的尘土渐渐阻挡住了他的视线。
而正在此时,他的后背一痛,感觉自己身上的鞭子突然使力,将他拉了出去,正好免于他的腿或者脑袋被奔马踩上的惨状。
可他丝毫也不觉得庆幸。
骑着沈落雁的马,将军师的攻势化解后顺势将这美人揽在怀中的青年,一夹马腹朝着飞马牧场内而去,把李天凡当做了挂在后面的战利品。
地面上的石块棱角如刀,要不是他还能提着一口真气护体,或许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他极力回身朝着后方看去,在那一片烟尘之中他依稀看到一个活口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其他的尽数是一片沉寂。
只有一个人——
顶多就是回去向父亲报信,但在消息送达之前,他李天凡还能不能活着实在是个未知数。
而宋阀又怎么会怕这个漏网之鱼去传递消息呢。
协助飞马牧场一举歼灭四大寇,和一直在后方作为指导的瓦岗寨势力中人,也将李密的独子和备受信赖的军师都抓到了手里,这无疑是与飞马牧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大好机会。
宋阀与瓦岗寨之间隔着这么多方势力,根本也不怕对方打上门来。
何况折了个沈落雁无疑就是拆掉了李密的左膀右臂,原本她若是能在图谋翟龙头的间隙完成拿下飞马牧场的任务,给李密这一方再加一个筹码尚且还好说,可现在分明就是他们已经丢掉了主动权。
李天凡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虽然他有些想不通为何在那人策马入谷后,遇到了那个假扮成陈天越的家伙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得手的喜色。
那张拆下了易容之后露出来的脸,配合那个秃顶,看起来也还挺有佛门高徒的感觉,就是脸上郁卒之色稍重了些。
尤其是对比那此刻坐在沈落雁身后,一副得志之态的青衣公子,这位负责来当前驱引路的家伙,便实在输了对方几分意态风流。
“替我看着这个李公子,我去看看商场主那边的情况。”
时年将手中的软鞭丢给了石之轩,对方一脸无奈地接了过去,对自己又在此时沦为了看守,石之轩显然也就只能按照指令行事。
他果然还是觉得那家伙明晃晃的花间做派!
而那匹载着两人的马,已经奔过了这飞马牧场中的清流草场,径直朝着另一边喊杀之声更加强烈的一面奔去。
“你若要去帮商秀珣,将我也一道丢给那人看管岂不是更好。”沈落雁开口问道。
十拿九稳的行动却在此时变成了自己也沦为阶下囚的情况,要说沈落雁心中没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很清楚,她的定位是谋士,既然“宋师道”在行动上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杀意,那要留住自己的命应当问题不大,只是——
这实在是她输的最为莫名其妙的一次。
“沈军师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虽然那个看守是个感情骗子,但谁知道沈军师会不会抓到对方的漏洞。”
石之轩的精神分裂随时都有可能发作,若是心态太过慈和,放走个李天凡无妨,放走了沈落雁那才是麻烦。
她在回答的时候,已经抵达了那四大寇与飞马牧场的势力交锋的地方。
也正好见到,在恍若天塌地陷的场面中,商秀珣纵马凌空,斩落的一剑中随着剑尖颤动抖出数十道剑芒,从向霸天的银环缝隙之中穿出,正中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