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郁芬芳的百荟殿,房门紧闭。
不知花少雯在房中施了个什么法术,从外面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门。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不肯出来,凭空视物都看不见房中光景,怀枝抱着哇哇大哭的木方拍门半晌,也听不见里面传出一点响动,急得满殿侍从焦头烂额团团乱转,此种场景,不可谓不灼。
怀枝侧首一双婆娑泪眼,第三次向木繁树求助:“大人。”
木繁树保持着背靠廊柱的姿势不变,道:“安心。长姐不会有事。”
是么?可木神大人您双眉间的那条皱痕却为何越来越深?这种东西出现在您脸上,可真是叫人难以心安。怀枝咬了咬唇,“大人,我们……溶血破术吧?”
木繁树平淡望她:“我们?你,还是我?”
木灵神族的溶血破术,顾名思义就是,把一个木系仙神的血液施法溶于对方不易被攻破的法术中,然后催动自身密咒,使之迅速生长为对方法术的一部分,继而静待良机一触即发,以彻底瓦解对方之术。其结局通常有二:破术成功,术破仙亡;破术失败,术在,仙亡。
总之,被溶血的仙神必死无疑。
怀枝道:“自然是婢子了。”
木繁树静了一瞬,“怀枝,木灵族族训第一百七十一条是什么?”
怀枝立刻肃然道:“即使身临绝地,亦不能自弃性命!”
木繁树又道:“族训第九十九条,又是什么?”
怀枝:“不要把自己的舍己为人当作对别人的救赎!”
木繁树再道:“最后一条。”
怀枝:“全族禁施溶血破术,违……违者……”
木繁树揉了揉眉心,“违者怎样?”
这次怀枝却是犹豫了许久,才道:“……驱逐出族。可是大人,”她看向怀中哭红了脸颊的小小婴孩,“难道您就一点不担心娘娘吗?小殿下呢,您也不顾了吗?难道除了眼睁睁看着,您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木繁树继续揉弄眉心:“没有。”
墙角松萝藤无风自动,“请禀报天后,驻翼母山之将荧惑,有事求见!”
这女音极亮,中气极足,仿佛豆大的雨点噼啪砸落在石板地上,颗颗掷地有声,干净利落,绕是如此,即便没有那声自报名,也绝不会有人误会此声出自男人之口。
庭院瞬时一静,继而众人皆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目光齐刷刷朝声源处投去。木繁树也望了过去。来者是一名黑红铠甲全副武装的高挑女子,那女子的长相虽不特别出彩,但胜在气质,人如其声,干净利落,再加之挺直的脊梁,较长的身段,这般飒爽英姿,不是令五界神妖闻风丧胆的“黑血将军”荧惑,又是哪个?
而此刻,荧惑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木繁树。
说是看,实则更像审视,审视木繁树此时神情的可信度,你以为她一进殿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从来处理天大事眼都不眨一下的木神,此时竟皱着眉头?且一贯好脾气的木神,竟然对着天后的贴身侍婢强压着怒火似有心惩戒?
这说明什么?
木神失态了。
或许,此事她真的无能无力。
众人行礼:“见过荧将军。”
荧惑声色冷酷道:“免了。”
房中即刻传出答复:“请荧将军进。”
荧惑:“是。”然后擦过木繁树略微讶异的目光,视木于无物,径直几步来至房前,开门,进去,又回手掩上门。
花少雯撤了法术。
两人密谈去了。
怀枝不满道:“大人,荧将军她与您不礼,未免也忒……”后面的话她却是不敢说了,毕竟是助陛下平反登位,杀人如麻,又空手屠过三大仙族六大妖窟的厉害人物,若被她一不小心听去只言片语,那可就真的太不妙了。
木繁树似乎笑了下,“无妨。”
的确无妨。
荧惑对她无礼又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人家上追四代皆是战功赫赫的人物,其父在诛魔大战中又立下奇功,被先帝亲封“战神王族”,最难得是,承天德,赐世代手握“上斩昏君,下诛仙”的上古宝器轩辕剑,莫说对一个木神无礼,便连今上天帝她都未见得放进眼里。
怀枝自觉今日频频失言,越说越错,如今只恨不得早些离开,于是道:“大人,小殿下他……”
木繁树:“待荧将军离开,再带木方下去也不迟。”
怀枝:“……是。大人这就要走吗?可是娘娘……”
木繁树脚步不停,“没有可是。我说过,长姐不会有事。至于路怎么走,那我当真帮不了她了。”
待木繁树的身影消失于重重花影中,一脸茫然的怀枝这才蓦然想起,木神大人她……好像……似乎……忘记惩处我了……
静立殿外的桃仙官一见木繁树出现,立刻迎上去:“大人。”
木繁树早已舒展了眉头,平和道:“如何?”
桃仙官一板一眼道:“正如大人所料,陛下现在司命司。大人要马上过去吗?”
木繁树揉一揉左侧太阳穴,道:“不必。有些乏了,先回宫再说。”
司命司。
天帝千赋落座,立时有仙婢捧上一壶热茶来,小心伺候。千赋用茶润了润嗓子,道:“仙卿,人界安陵有一位名唤澹台苏洛的屠夫,你可晓得?”
司命恭敬道:“回陛下,安陵的大小屠夫统共有四百四十三人,名唤澹台苏洛的有两人,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位?”
千赋笑道:“仙卿晓得的,何必多此一问。”
司命垂首不答。
千赋抬手一挥,半丈高的空中应时现出一方人界情境来,境中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衫,手持白刃、飞削红肉的极俊男子。天帝:“他。”
司命隐隐一个哆嗦,道:“小仙……不知。”
千赋望着境中人,闲闲道:“翻一翻那些命格薄子不就知道了?还愣着作甚?难道让本帝亲自去不成?”
司命抹一把额上冷汗:“不敢。陛下稍等,小仙这就去翻,这就去翻。”
少顷,尚水进来禀报:“陛下,荧惑将军司外求见。”
千赋顿感头痛,连连摆手道:“本帝忙,随便寻个理由将她打发了就是,不必顾念其它。”
尚水面露难色:“陛下,天后娘娘也……在司外。”
千赋头更痛。
尚水补充道:“娘娘说,她不会进来扰您心烦,能在司外候着已是极好。”
不进来扰心烦,便在司外守株待兔么?知书达理的花少雯,总能使千赋平白生出许多愧疚。“去,抬张椅子给少雯送去,她生产不久,不宜久站。”
尚水:“那荧将军……”
千赋不耐烦道:“不见不见。”
尚水应着去了。
一旁的司命难得斗胆问上一题:“既然陛下心里有天后,为何不让她进来?”
千赋叹道:“本帝心里确实有雯的位子,但,是敬重,不是爱情。仙卿可懂?”
司命谦虚道:“小仙愚钝,……”
千赋摆手不说,转而问:“澹台苏洛,命格薄上怎么说?”
司命摇头:“并无一字记载。”
千赋接过司命递来的命薄,大约一瞧,页上果然除了一个金灿灿的“万”字法印覆其名上,此页便干净得如同新纸般,再无任何痕迹。天帝手指那个法印,问:“这是为何?”
司命:“小神亦不知。”
“罢。”千赋将命薄轻掷桌上,“那么,劳烦仙卿去人界走一遭吧,至于仙卿命薄上的写法……唔,一切随缘。”
司命顿时双腿一软,险些晕倒:“陛下莫要同小仙玩笑了。小仙虽职位低微,却也掌管着人界所有生灵的喜怒哀乐,倘若小仙这一去,又无擅长精通者及时补上,人界诸事岂不要乱翻天?”
千赋:“咦,仙卿怎知本帝未有将司命一职及时补上的意愿?神也。”
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