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内。
强子老老实实地站在离床好几米之外,大气不敢喘一下,等医护人员检查换药离开后,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夫人她……”
不料这一开口就说错了话,吓得差点咬到舌头。
他赶紧闭嘴,惊惶地去看病床上的人,果不其然那双仿佛淬了冰的黑眸正幽幽地望着自己。
强子顿觉脊背发冷,有种自己快要进去陪那帮绑匪的错觉。
听说那几个人在里面得到了特殊关照,大威也带了两个礼宾部的员工进去,为的是关照更仔细一点。
到底是看守所,条件一言难尽,他暂时还不想进去体验生活。
强子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那位先生……前两日刚搬进一幢筒子楼,住处离学校不远,就是住户比较混杂恐怕不太安全。”
病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手指,把幽冷视线收了回去。
强子继续汇报:“那位先生好像很缺钱,把身上唯一值钱的手提包卖了,吃穿方面也不大好,好几天没换衣服了。”
不怪他会注意换没换衣服这种细节,实在是从前那人每天的衣裳都不重样,光鲜亮丽,仿佛会发光似的。
如今脸还是那张脸,却朴素了许多。
男人听见这番话没什么反应,低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面庞一如从前冷峻严肃。
然而浑身却透出一股无法忽视的死寂颓败,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人心情很不好。
更甚的,瞧多了,竟然能看出几分被抛弃的孤独与可怜。
强子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静默半晌。
床上的男人总算缓慢抬起头,眉锋微蹙,透出几分不耐。
“照片。”
两个字低沉有力,充满骇人的威慑力。
强子缩了缩脖子,差点把这事儿忘了,赶忙咧嘴讨好地笑了笑:“有有……马上发给您!”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很快接受到三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拍摄的地点是路边普通的公交车站台,距离比较远,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人被候车人群遮挡的纤瘦身影,以及那头格外显眼的短发。
第二张照片中的人刚走出一间商场店铺,身上与穿着违和的粉色小包已不见,背着个黑色双肩包,眉宇间笼罩着淡淡忧虑。
最后一张则是这人抱着一个蓝色塑料盆即将走进筒子楼的画面,这次照片拍摄的角度更近了些,终于可以清晰看见那张熟悉却又不太熟悉的脸庞。
依然白净的小脸,微挑的眉和略微上扬的嘴角,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盛檩将目光垂落在这些极具生活化场面的照片上,不知看了多久。
直到心底积蓄的情绪愈发复杂动荡,快要不受控制喷涌而出,他才微微动唇,声音缥缈而无力。
“你们先出去。”
房中两位保镖就等这句话,听见吩咐溜得无比迅速,眨眼间已不见人。
病房内只剩下自己,盛檩无需再掩藏情绪。
他颓然地仰起头,半个身子抵靠着身后寡白色的墙壁,闭上眼睛,任由裹挟心间的沉郁肆意漫溢。
……
原来都是假的吗?
从头到尾,她都在骗我。
错了,不是她,其实是他。
居然有如此荒唐可笑的事,堂堂家主,竟然连枕边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也不怪自己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这等荒缪故事,就是自己听了,都要禁不住笑上一笑的程度。
可如今反复回忆过去的种种,嘲笑却不是占据最多的,拥挤在心中的,其实是那份迄今不愿承认的被愚弄被欺骗的痛苦。
一颗心被人拿捏没关系,他心甘情愿,可是到头来这颗心却被揉碎了,丢弃了。
而做这一切的人,早已轻松怡然的,快速迈进新的生活。
他看起来,根本不在意。
不知不觉,肋骨的疼渐渐蔓延到胸口,一阵阵钝痛感拉扯着胸腔,呼吸不由地变得急促而错乱。
盛檩攥紧手指,突然自虐似的打开了一段两日前刚得到的录音。
“……放心,只是演一场戏罢了,我会很投入的演……没什么经验的老男人而已,他肯定会爱上我的,呵呵,我才不会爱上他,永远也不会……”
话语中满是轻慢嘲讽,与平时软糯清润的语气截然不同,可声音清晰可辨,想欺骗自己不是那个人都做不到。
他不爱你,根本不爱你。
……别犯贱了。
渐渐的,失去温度的黑眸聚拢了浓郁的墨黑,再也透不进一丝光亮。
良久,盛檩抬起沉重的手臂,删掉了那三张照片。
-
一夜无梦。
铁床咯吱一响,黎原刷地睁开眼睛。
搬进出租屋小半个月后,他的生物钟已经变得无比准时,连从前早晨睡不醒起不来的赖床毛病也不药而愈。
毕竟现在一睁眼,就要面对房租生活费等生存问题。
未来还很长,不可能靠接济为生,黎原至今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金钱帮助,打算暂时做点兼职维持生计。
杜依依得知后,主动给他介绍了不少能够兼顾学业又比较轻松的兼职。
黎原选了两个自己比较能上手的,一个是给人做插画设计,另一个是给美术学院的学生当绘画模特。
兼职人体模特每次能拿三四百块钱,插画一张五十到两百元不等,每月努力多接几单,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应该没有问题。
由于颜值高好说话,加之出自神秘的国画系,最近找他当人体模特的学生还不少,昨晚他就接到一位美院师姐的邀请,今天下午去给他们当素描人体模特。
每日上学又兼职,忙忙慌慌的,好在丁老对徒弟完全放养,从来不管他们平时做什么,只要每天能到画室报道按时交作业就行,黎原才能相对灵活的安排打工兼职的时间。
他不想因为兼职耽误学业,最近去画室的时间都比较早,想着把作业完成后再去做其他事,心里会踏实一点。
等他连续两次早早坐在画室门口的石阶上发呆等开门之后,穆秋峰丢给他一把钥匙。
说来奇怪,穆秋峰这人似乎真的有女人恐惧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