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发现路明非的速度远胜己方的时候,恺撒立刻改变了战术。 他停止了以阿萨辛刺客的刀法来与路明非对抗的行为,转而使用一种看似毫无章法的挥刀技巧,势大力沉、刚猛坚硬,即使在古代那些普通人之中的武夫手里也能劈开山石,被恺撒所使用的时候几乎能够撕裂青铜钢铁。 日本战国时期有一对姓李的中国兄弟用刀挑战了整个时代所有的剑术大师,其中包括当时被称为日本第一勇士的东乡。 东乡与人格斗极其酷烈怪异。他每次格斗均先将战刀高举在自己的右肩上方,再向左下猛烈挥动劈砍,完全不理会对手如何攻击。 如果对攻,东乡占有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往往后发而先至将对手砍为两半,若对手架隔,东乡则会将对方的武器击下继续贯穿头颅。 与东乡比武的弟弟虽然获胜并将对手击毙,但在比武中自己也被东乡的凌厉刀法砍掉左臂。 此时恺撒所使用的便大概是东乡流,这甚至都不算一个流派,而只是莽夫在一次次厮杀中总结的经验。 路明非右刀狂斩,短暂击退楚子航,而后全力灌注于左刀之上,横刀相格,被狄克推多带来的巨大力量推动着倒退,整个左手都在发麻颤抖。 这是何等刚猛的压制,路明非只觉得自己在被凶暴的潮汐撞击。 他的右刀翻转,单手运用天然理心流中以刀技和美感著称的“飞燕剑”,同时在恺撒挥刀与收刀的瞬间双腿用力,意图使用天然理心流之“舍身返”! 收左肩、右侧身向前,剑尖也异常极端地偏右侧,明显是准备放弃防御,以快刀对重刀! 但在此时,楚子航低吼重新加入战圈,他再次站定,双足成了整个世界的支点,村雨以凶猛快戾的姿态连续斩击!简直像是不知疲惫的人形砍树机! 路明非在力量、速度和技巧全方位碾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远没有达到以一敌二稳操胜券的地步。 在速度和技巧上不管恺撒还是楚子航都无法找到路明非的弱点,但力量却做不了假,只有正面相格提刀互砍,谁受不了腕骨裂开体力耗尽谁就丢刀认负! 路明非的身法和剑术都被打断,一时间陷入劣势,左手与狄克推多挥刀相格,恐怖的力量让双方持刀的手都在颤抖不已。 右手更加灵活,总在村雨挥下的刹那振刀对斩、以下击上,普通合金的刀刃被村雨斩裂密密麻麻的缺口,细纹沿着这些缺口向刀身蔓延。 装备部临时打造的合金太刀在硬度上不输于村雨,但更脆,也没那么柔韧,在高强度的对斩中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撕裂声响。 很难有某种刀技或者剑术能够帮助路明非在这情况下立刻砍翻楚子航和恺撒,想来就算宫本武藏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两台大功率人形砍树机夹在中间猛揍的时候应该怎么还手。 但路明非的念头在此刻越发通透,他挥刀的手越来越快,力量却没有多少削减,双手以诡异的协调能力挥舞出不同的刀痕,以两次挑斩来回应楚子航与恺撒的一次挥砍。 三個人都在交战的刹那转换了自己的攻敌手段,倾尽全力、甚至以伤换伤,这种状态哪怕是混血种也难以持久进行。 对斩在三十秒钟的时间内彻底结束,开始和停止都异常突兀,从极动到极静,中间完全没有过渡,但伴随着金属的碎裂声音。 路明非手中右刀刀刃已经崩碎近半,坑坑洼洼,看上去脆弱无比。 三个人交错闪开,骤然回归平静,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依然持刀防御,沉重的喘息伴随弥漫的杀机蔓延在这小小的一片空地上。 此时苏茜和诺诺的交锋已经结束,双方以手枪对射,然后以弯刀与剑互砍,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气喘吁吁地互相搀扶着坐下,遥遥观望真正能决定自由一日胜者桂冠的战圈。 对路明非的表现诺诺颇有些欣慰,倒是不怎么惊讶,毕竟早在滨海她就已经看到过路明非提刀贯穿奥丁的心脏了。 苏茜却张大了嘴,她有想过路明非或许会很强,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强,强大到同时和卡塞尔学院内最优秀的两个学生战斗也不落下风。 零和伊莎贝拉的战斗像是在跳一场芭蕾,不过看伊莎贝拉体力不支的样子,大概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一滴血珠沿着狄克推多高贵古老的金色花的花纹刀身滑下,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恺撒发出重重地一声叹息,他低头看向自己握住短猎刀的右手,撕裂的伤沿着虎口缓慢延伸向上,他的腕骨裂开,整条手臂已经彻底失力,若非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恐怕武器都已经被丢开。 几秒钟后,恺撒终于不堪重负跌坐在地上。 楚子航更加凄惨,村雨与路明非右刀相格,力量震碎虎口和腕骨不说,那把合金太刀刀刃迸出的金属碎片有有不少都像是飞击的弹片深深嵌入他的肌肉,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黑色作战服裂隙处流淌出来,滚烫的龙血在他的体表蒸腾,居然有弥漫的蒸汽上升。 但即使早已经脱力,楚子航还是拄着村雨拼命站定,他死死盯着路明非因为近乎虚脱而黯淡下去耷拉着的眼睛。 “你也不好受吧,师弟。”楚子航轻声说。 路明非长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楚子航,又看了一眼在地上毫无形象坐着大口喘息的恺撒。 “你们很强,如果是真正的生死搏杀,结果很难说。”路明非轻轻地在手中挽出两个刀花,有鲜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显然他还有些力气,但也已经几乎到了极限,“不过这一次,大概是我胜了。” 他伤在楚子航和恺撒的最后一道汇聚了前面所有斩击所汇聚的势的那一刀下,两个人的挥刀虽然不同,但都是势的累积,最后一刀已经快若闪电重逾山岭,狠狠落下就像是流星砸到面前,杀气浓烈得窒息。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都没有资格留手,如果路明非无法抵挡,他的双臂都会被斩断,即使能够被接上并且和过去一样好用,也得花费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休养。 路明非的两侧肩膀各挨了一刀,但因为双刀相格,力量同样庞大,堪堪挡住了楚子航和恺撒的绝杀。 “这一次自由一日胜利的规则是一方认负,或者全员被淘汰,师弟,你还没赢。”楚子航说,他也跌坐下去。 他和恺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S级带来的压力真是令人惊惧,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单独对抗路明非,都是必败的结局,甚至几乎难以反抗。 路明非静静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他背对着教堂也背对着诺诺和零的战圈,仅剩完好的左刀被他横卧在胸前,他的手指缓缓地掠过刀身,轻轻扣住刀尖。 叮—— 金属脆鸣的声音好似乐曲,同时有战斗时恺撒身上淌落的血从这刀的刀刃上被弹飞出去。 “师兄,你们信宿命吗?”路明非突然问。 恺撒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但我得说,我不信。命运这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我们都为自己而活,谁要编制我们的命,谁要把我们写在一本可悲的书上把我们的一切都变成已经发生的历史,我就提刀砍了谁!” 楚子航没有说话,他的黄金瞳从未有过的黯淡,似乎是有一场暴雨来临前的乌云在其中汇聚,那场暴雨会下很多年,直到所谓宿命的尽头。 “其实我也不信。”路明非笑了笑,他将已经无法再使用的右手刀狠狠掷下,深深插入碎石和泥土的空地中去。 “但这一次我信,因为这场胜利本来就该属于我!”此时有风吹起,这风扬起了路明非的额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双如熔岩般流淌光彩的黄金瞳。 他的力量近乎耗尽,但他的斗志还没有,如果恺撒和楚子航还能再战,那他也还能再战! 不过恺撒还是楚子航都已经到了极限了,他们的力量透支严重,谁都无法再拿起刀来互相对砍。 可很快,路明非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诺诺和苏茜平局,伊莎贝拉落败,恺撒、楚子航落败,学生会和狮心会应该早已没了抵抗的力量,他们应该被自动认负了。但守夜人的钟声没有敲响,战争的阴云还没有从山顶校园之中散去。 这里将会有一场盛典,以撒既紧张又兴奋,但在同样拥有优秀血统的同伴们面前他不会表露出来。 他来自古老的沃尔松格家族,是自神话时代传承下来的、历史悠久的屠龙世家,他们的家族分支遍布整个北欧,产业囊括跨国军工和葡萄酒酿造,每一代的传人都有一个优秀的A级混血种扛起屠龙的大旗。 以撒.沃尔松格便是这一代的屠龙者,他的名字来自于圣经,是亚伯拉罕和妻子撒拉所生的唯一儿子,是以扫和雅各的父亲,以撒和以实玛利异母同父的兄弟。在犹太列祖中,以撒是最长寿的一位祖先,也是唯一没有改过名字也没有离开过迦南地的祖先。他是循规蹈矩的,也是向神奉上的祭品。 但以撒同样渴望成为领袖或者英雄。现在,恺撒倒下了,他将接任击溃S级路明非这个重要的任务,这是前所未有的伟大成就,整个卡塞尔都会铭记这一刻。 任何一个血统等级达到S的都将是命中注定的领袖或者屠戮巨龙的英灵,这样的人在学生时代被A级混血种击败,既是足以载入密党史册的大事,也是这个A级混血种能够刻在墓碑上的荣耀。 教堂内在此时奏响恢弘磅礴的乐曲。 路明非心脏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机械般地转头,那是意大利作曲家居塞比.威尔第所作的曲子,“凯旋进行曲”! 有人在自由一日还未结束的时候便已经奏响了胜利的乐章。 恺撒和楚子航也看过去,他们的眼神平静中还带着些某种名为羞耻的情绪,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耻辱,认为自己玷污了自己的骄傲。 但这场胜利他们不愿意拱手相让,路明非太强势了,如果让他真的取得了桂冠,整个卡塞尔都会进入长达四年的被统治时间。 教堂的大门被从里面轰然推开,森冷的年轻人们并着肩走出来。 “会长。”“主席。”这些同样穿着黑色和红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分别看向楚子航和恺撒,他们微微颔首,向自己的领袖表达尊敬,以撒的手中提着巨大的登山包,他从里面提出古雅的刀盒。 刀盒被打开,锋利的杀人刀剑就躺在盒子里,倒映着刺目的日光,冷冽的杀机从这些表面雕琢金色花纹的古雅刀具身上渗透出来。 六个人分别提起一把亚特坎战刀,这种源自土耳其帝国的武器很有特点,没有护手、刀刃向内曲、刀身前部变为直形。 这件刀盒原本属于土耳其帝国的宫廷卫队,其中的每一把武器都是古老的炼金产物,传承了漫长的岁月,曾在它们的主人手中沐浴龙血。 现在,它们被拔出来,刀尖指向路明非。 森冷到令人窒息的压迫从这六个人的身上传递过来。 “我就说嘛,每一届的学生总会有那么几个A级,原来都在这藏着呢。”路明非低声说,他看到夏弥也在这些人的里面,她看上去尤为娇小,小脸素白,刀光划过她的脸庞,便在那双眼睛里遮住若隐若现的金色。 “师弟,你输了,认负吧,下一届我们可以公平竞争。”楚子航说,他承认自己和恺撒做得并不光彩,但他本来就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某些东西的人。 路明非没有看他们,而是深深地吸气,巨量的氧气被他吸入肺中,早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居然再次传出咔咔的声响,那是细密而坚硬的骨骼在咬合,他在重新进入龙骨状态。 但就算全盛时期,在不开启暴血的情况下,路明非也很难同六个A级精英对抗,更何况现在,哪怕孤注一掷,也不过延缓失败的时间罢了。 “师兄,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女孩的声音带着几乎可以窥见的担忧,路明非愣了一下,他意识到是夏弥在朝着他这个方向说话。 路明非犹豫着要不要回答,可是楚子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诺诺咯吱了一下苏茜:“有人要钓你凯子。”“我看未必。”苏茜翻了个白眼,拍开诺诺不安分的手。 此时路明非看到了夏弥手中的航炮,这东西的威力大得惊人,近距离命中,就算是弗丽嘉子弹,冲击力也能把他打飞好几米。 “千万别打脸啊师妹。”路明非在心里祈祷。 年轻人们提刀围拢上来,他们每一个都点燃了黄金瞳,面容森冷,还带着近乎狂热的兴奋。显然,能亲手击败一个S级让他们与有荣焉。 但夏弥没有动作,她还站在那里,站在所有人的身后,她还是看着这个方向,大概是在看着楚子航。 “师兄,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夏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眉毛也弯弯,像是山泉忽然倒映了月光那样美好。 但楚子航没有说话,夏弥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女孩,也经常会有很多无厘头的问题,就像一个女版的芬格尔,他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个问题。 “那时候我问,如果有一天我犯了很大的事情,很多人都要抓住我或者杀死我,你还会不会认我。你的回答是,就算我和全世界为敌,伱都站在我的身边。” 夏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同样有不逊色于任何人的黄金色彩被点亮,她丢掉手中的亚特坎战刀,这曾饱饮龙血的武装直直插入地面,刀柄颤抖着发出轻吟。 航炮上膛的声音清脆冰冷,让人想起颅骨碎裂大概也是这种声音,伴随这声音的只能是无可避免的死亡。 路明非心说该死的。 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夏弥往这个方向投来的温柔如水的眼神并不是看楚子航,而是在看他! 不要啊师妹。 路明非忽然松开了自己原本紧握短刀的右手,龙骨状态也在这一刹那解除,他要认负了。 楚子航的暴吼在他身后响起:“小心!” 但已经迟了。 重如雷鸣的枪声在那些从教堂中走出肩并着肩提着亚特坎战刀的年轻人们身后响起。 以撒.沃尔松格的呼吸原本沉重,但他身后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枪响把他的呼吸和楚子航的暴吼全部压过。 背后袭来的子弹带着巨大的动量,把他们推着向前,在所有人的背上蔓延生长的红色像是花一样渗透出去。 “既然你站在我这边,那我当然也站在你那边啊,师兄。” 夏弥的头发被风吹散,她松开手中五枪淘汰了五个A级精英的航炮,站在远处,歪着头,看着路明非。 那双眼睛里的金色原本如此威严悚然,然而此时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样,忽然间涟漪荡开,冰都化了,水波荡漾,轻柔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