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天上地下都是世界

从季叔家出来这一路，许知然都心情复杂。

拗不过季叔和他妻子的盛情挽留，沈幼清和许知然留下吃了晚饭。

眼睛不好的女主人木讷地泡上家里最好的茶水，招待这两个光鲜亮丽的来客，随后动作娴熟地挥动锅铲；放学回来的女儿蹦蹦跳跳地在灶台边和母亲递油递盐，偶尔谈几句学校的趣事。

季叔自己则躺在床上，一边织一张色缤纷的毛毯，一边和沈幼清说话，双手灵巧地在毛线中间穿梭。

许知然默默望着，觉得这一幕、这一刻迸发出来的力量，胜过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无数文字和镜头。

吃饭的时候，许知然将红姐给她定下的那些规矩抛诸脑后，跟在沈幼清后头一连添了两碗饭。沈幼清诧异回头的时候，她就笑着朝他眨眨眼睛。

两个人一人一句，对今晚的饭肴大加赞赏，哄得女主人笑靥如，季叔更是执意要把新织好的大毛毯送给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收钱。

许知然推脱不过，只好收了。眼看夜色降临，回程还有几个小时的路，两人只好告辞，季叔家正在上四年级的女儿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到巷口。

小姑娘套着一件宽大的旧校服，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小些，看到许知然买的那一摞书却两眼发亮，说完“谢谢”之后还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哥哥姐姐，你们还会来吗？”

许知然心头一软，点了点头：“哥哥姐姐工作都很忙，但是姐姐答应你，一年之内一定抽出时间来看你。你要好好学习，好好看书，到时候写读后感给姐姐看，好不好啊？”

沈幼清听见许知然到这个时候也不忘读后感，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却又觉得鼻子发酸。

他喜欢的女孩子就站在巷口，穿着一身最低调的衣服，遮住了玲珑的身材、出众的样貌甚至是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可整个人都剔透得像在发光。

她甚至不是借光才能发亮的明月，她自己就是发光的星辰。

沈幼清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想亲亲她的念头，心里却想，等许知然上了车，一定要问问她，他每天都比昨天更爱她一点，她呢？

许知然一路牵着小姑娘的手，临上车前还借着沈幼清嘱咐小姑娘的空当，把自己和沈幼清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包成红包，悄悄塞进了女孩儿的衣兜。

她家境不差，虽然和圈里那些生来富贵的二代们相比差得远，但一辈子也没受过穷。她当然知道还有许多底层人民生活得艰难困苦，但从前那些了解都止步于书本和新闻，这是许知然在写下《青山》那次支教之后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生活的真面目。

充斥着贫病交加、举步维艰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但也同样充斥着最温暖的扶持和最默默无声的、对命运的抗争。

看似平凡，却总能迸发出最震撼人心的力量。

眼看许知然心情复杂，沈幼清也不打扰她，只默默牵住了她手，把她牵进车里坐下。

然后他就听见许知然问：“这样的工人，你还认识多少个？”

“熟的有二十来个，每年都会抽空去拜访的有七八个。”沈幼清关上车门，又探身给她系上了安全带，轻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