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跟前的黑衣公差郭孔茂是吉安府差人,郭孔茂来到杨融跟前,一躬身道:“佐堂大人,经历大人受镇守太监差遣,催征葛布。您安排的这位陈粮长,负责召集各乡粮长,征缴庐陵八乡九十一都六百里的贡布。”郭孔茂说到这里,有些欲言又止。杨融皱着眉说道:“郭上差,这是我们刚刚就任的堂尊大人,你们这样,不是存心为难俺们堂尊?”
郭孔茂作了一个揖,赔着笑脸说道:“小人不过跟着各位大人混碗饭吃,庐陵正堂大老爷新来,小人岂能不知,又怎敢喜庆门头哭丧,自找倒霉。只是,经历大人是京卫出身,没来过咱吉安,没想到赶在正堂大老爷刚上任,就来……”郭孔茂哭丧着脸,两手一摊,“小人不能不陪着前来。您看,您看!这……”
杨融探询地望着王阳明。王阳明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京师京卫一个从七品经历,或是靠祖上荫恩,或是捐粮换官,如果是实职授官,根本不会出来跟着太监瞎跑,他跟着太监出来,估计是为了挣几个见不得阳光的银子。于是他打定主意,示意杨融招呼经历。
杨融上前对经历说道:“上官,这是我们庐陵县正堂王县尊,昨天刚上任。”
经历乜斜了一眼王阳明,仰着脸说道:“怎么,是嫌本经历官职低贱?告诉你,本经历虽然是从七品,蒙镇守王公公看得起……”经历说着,两手一抱拳,向左前方空中一举,继续说道,“把咱家当五品、四品、三品使用。别说你们一个小小庐陵县,就是在你们吉安府,四品的任仪,见了本经历,都客气得很。”经历一张胖脸仰得高高的,“前几天,本经历到按察司衙门传达王公公的钧旨,正三品的按察使,见了本经历,也是赔着笑脸。”经历说着,漫不经意地望着杨融。
杨融赔着笑脸,恳求道:“经历大人受镇守太监的差遣,镇守太监是代表天子,谁敢不尊。不过,上官出来一趟,目的不还是为了把事办成。办成了事,这就是对镇守王公公的尊重。事办不成,王公公一定会怪罪下来。怪罪我们基层官员,我们无话可说。只是,王公公远在南昌,万一他错怪了经历大人,以为是经历大人您办事不力,恐怕这对经历大人您也不好吧。如今,庐陵新来了正堂大人,您看是不是听听他的说法?”杨融说着,左手一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经历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好吧!”
经历撑着派头,走到王阳明跟前,鼻子哼了一声,问道:“你,就是庐陵新任知县?”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正是!朝廷命官,庐陵七品知县王守仁。敢问上官是?”
经历鼻子哼了一声,仰着脸,不耐烦地说道:“本经历受江西镇守太监王公公差遣,前来催提皇宫贡品。”经历说着,再次两手抱拳,向着南昌方向的空中举了举。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本县上贡朝廷贡品,纯属民政民事。不知是上贡什么宝贝,要靠军人来催提?本县以前在京师兵部任职,据本县所知,军人出动一兵一卒,都要有兵部勘合。听上官口音是京师人,您来到我庐陵,是要办理什么军务?省里有都指挥使司,府里有千户所,上官是否来错了地方?”王阳明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经历。刚才经历一直仰着脸,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根据过去的经历,打着镇守太监的旗号,江西十三个府,谁都会来巴结,自己有镇守太监罩着,镇守太监有刘瑾公公罩着。经历听这县官的话,听得怒不可遏。可是这个小小的庐陵知县,好像根本不怕自己。最后,他有些撑不住架子,自己不过是保驾护航的,出来催征贡物,捉拿人犯,还真不是自己的本职。
王阳明把经历的变化看在眼里,笑眯眯地说道:“本县刚上任,百事不熟。但是,朝廷要求上纳的贡物,一定会保质保量催办完纳,本县要对朝廷负责;百姓该缴的,本县会一一落实,百姓是朝廷的百姓,是天子的子民,本县哪一头也不能亏。上官催的什么贡品?”
经历道:“葛布!”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上官,您看这样如何?您先把人放了,有啥事,只需找本县。待本县把事情弄清楚,再来答复上官。”
经历将信将疑地看着王阳明。王阳明只是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经历对两个军士命令道:“放人!”
获得自由的陈江一下子扑跪在王阳明脚下,磕着头,喜极而泣道:“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这是经历大人的宽宏大量,你应该谢谢他。”王阳明吩咐杨融道:“杨佐堂,通知各乡乡头、粮长,再找三五个里长,两天后到县衙开会。”
如释重负的经历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一溜小跑,在斜前方拦住王阳明,一抱拳问道:“王县尊请留步,卑职要等多长时间?”
王阳明停下脚步,笑眯眯地说道:“摸清情况,得三五天;全县征收齐,恐怕得十到二十天。无论如何,都会对镇守太监衙门有个交代。”
经历轻轻舒了口气,说道:“那卑职就不在此耽搁了。还请王县尊早日促成。卑职就此别过!”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如此也好,免得耽搁上官的工夫。”两个人互相拱了拱手,各自走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