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大小校场 检阅军兵

百胜门外是赣州卫的牧马场，过了牧马场，离城二里来地，靠近贡江岸边，是大校场。

第二天，大校场里旌旗招展，一千三百多名赣州卫军人，拉开阵势，展示武艺。检阅台上，王阳明端坐中央，江西省都指挥使司驻南赣守备指挥使郏文，赣州卫指挥使冯翔，杨璋、黄宏、邢珣陪坐左右。

校场内，赣州卫的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分列成五个方阵，每个方阵内又按百户列队，每个百户队中分两个总旗，每个总旗五十人，每个总旗再分五个小旗。按兵种分，有骑兵队，有火铳队，有长矛队，有腰刀队，有狼筅队，有蒺藜队，有弓弩队。

操练总指挥余恩一身戎装，来到王阳明桌前，一抱拳，高声请示道：“赣州卫指挥佥事余恩，谨向钦差巡抚南赣都御史王都宪禀报，赣州卫一千三百多名军士列队完毕，请检阅！”

王阳明起身高声宣布道：“操演开始！”

在检阅台的左前方，竖着一座指挥塔楼。余恩朝着指挥塔楼上的指挥员姚玺高声命令道：“操演开始！”

随着姚玺手中两面令旗的上下左右挥舞，大校场内一时间战鼓雷鸣，五个方阵会合、组阵开始操练。

操练结束，冯翔从座位上起身，一抱拳：“本卫不才，请王都宪指教！”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冯挥使，本院看这场操演，阵法基本上熟练，步调基本一致，气势和效果基本上也出来了。本院评价两个字，‘及格’！赣州卫的操演没有荒废。这比外地别的卫所的情况要好。外地一些卫所，贫穷军士一把白胡子了，还在拖着枪应付操演；富裕军人怕吃苦，钱雇人代为出操。本院还听说，往年江西和广东、湖广三省夹攻土匪，广东和湖广都是出动大山里的悍蛮土著，因为善于攀爬，生性彪悍，被称为狼兵和土兵，土匪惧怕狼兵、土兵，总是选择江西方向逃窜。为什么？这就说明，我们江西兵训练不到位。我们江西剿匪，要摸索出一套山地剿匪的战略战术。兵部的《练兵操典》要遵照，江西要加上山地剿匪的操练项目。至于怎么针对山地剿匪进行操练，赣州卫这几年参与过剿匪实战，要总结经验和教训。还有，兵员要增加，从屯田兵中选拔一些军士，屯田可以租赁出去；从军余中补充一部分。”

冯翔脸色严峻，一直点头。

王阳明接着说道：“冯挥使，本院评价不重要，重要的是剿匪的战果。”

第二天，王阳明来到小校场。小校场在镇南门外，离城五里地，是赣州府民兵的演武场。王阳明、杨璋、黄宏、郏文、邢珣，在阅兵台就座。赣县知县宋瑢、县丞李白达、领兵主簿周鉴、典史王瓒，一直在校场里来回穿梭忙碌。宋瑢，广西藤县人，监生出身；李白达，广西梧州人；周鉴，广东化州人；王瓒，南直隶芜湖人。四位都是典型的南方人，个子都不高。四个人都准备完毕后，知县宋瑢登上阅兵台，来到王阳明面前，躬身作揖，禀报道：“赣县知县宋瑢，谨向钦差巡抚南赣都御史王都宪禀报，赣县民兵四百七十一人，分机兵、弓兵和打手三个兵种，已经列队、列队完毕，请、请王都宪训示！”宋瑢五十多岁，人颇干瘦，因为是个监生，在国子监苦熬了十来年，在知县这个级别，比起进士出身的知县缺少些自信，在今天一排阅兵的高官老爷面前，他说话有些不利索。

杨璋自己精干，说话干脆利索，见宋瑢说话结结巴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窘出了一头汗的宋知县对着王阳明退后几步，这才转身，对着台下的领兵主簿周鉴挥了挥手，小跑着下台去了。

王阳明扬声喊道：“本院宣布，岭北道赣州府，赣县民兵操演，现在开始！”

周鉴听到王阳明宣布操演开始，又看到宋知县挥手示意，手中的令旗一举，向下一挥，战鼓手甩开膀子擂起了战鼓。踏着鼓点，校场内的民兵队伍开始移动。每个总旗五十人，每五十人排成一个方阵，每一方阵排成五列纵队。第一方阵是旗手方阵，方阵前突前的是两杆大旗，大旗上绣着五个大字“皇明赣县壮”，方阵中的五色旗，每一列一个颜色，大旗上分别绣着“宋”字和“周”字。第二方阵，突前的两杆大旗上绣着斗大的“乾”字。乾字总旗是弓兵，每个人在胸前挎着弓弩。接下来的方阵分别是兑、离、震、巽、坎、艮、坤七个总旗，是机兵和打手，有端梭镖的，有挎刀的，有扛木棍的。队伍绕着圈子，踏着鼓点，喊着口号：“剿灭土匪，保境安民。”通过检阅台时，队伍走起了正步，一起向检阅台行着注目礼，弓兵在胸前端起了弓弩，机兵在胸前执起了刀枪，打手把木棍举在了胸前。

检阅台上，王阳明听着鼓点，听着震山响的口号，听着唰唰唰的脚步踢踏声，感觉到鼓点节奏分明、铿锵有力，同时也听出了整齐的口号声和脚步声中的杂乱。王阳明问邢珣道：“邢府台，民壮是怎么选拔的？”

邢珣说道：“王都宪，当民壮就是服徭役，每一顷田或者二十石税粮出一丁。农闲时节集中到县里操练，官府供应口粮。”

王阳明问道：“富户如果不愿意出丁呢？”

邢珣说道：“富户如果不愿意应差，出钱给县里，县里招募。”

王阳明说道：“全府一万七千顷地，满员的话应该是一万七千民壮。”

邢珣说道：“其他有服杂役的，有到府衙县衙的，有去南京、北京支应差使的。再有，就是衙门里暂存一部分富户缴纳的银两。”

王阳明心中有数了，说道：“目前的中心任务是剿匪，仅仅应付徭役很难选拔到好战士。战士选拔和训练，要一个一个过关。”王阳明指了指校场，“这种大阅兵，少不得有滥竽充数的。一会儿，我们近前看看去。”

校场内的阅兵结束了，队伍七零八落地回归到了出发前的位置。宋瑢和周鉴一起来到了阅兵台上。宋瑢一脸汗，看起来比刚操练过的民壮还要累，他紧张地偷瞄着王阳明。周鉴三十多岁，虽然瘦，却很干练。宋瑢和周鉴来到桌案前躬身作揖，宋瑢示意周鉴汇报。周鉴高声说道：“赣县领兵主簿周鉴，谨向王都宪禀报，赣县民壮操演完毕！”

邢珣不满地瞪了一眼宋瑢。王阳明平静地说道：“宋县侯、周佐堂，陪本院下去看看。”

王阳明一众人来到台下，走进民壮。民壮队伍像刚刚经受过风灾的庄稼地，腿脚硬实的，站还有个站相，但有不少人已经蹲到了地上。邢珣不时地瞪宋瑢。杨璋眉头紧皱。众人随王阳明，从队首走到队伍中间。

周鉴疾步跑到前面，使劲吆喝道：“都给老子站起来，站好！”吆喝着，拿脚踢跟前蹲着和坐着的民壮。县丞李白达和典史王瓒四处游走，吆喝着民壮。随着县丞和典史的吆喝，各总旗和小旗之类的小头头开始纠察民壮的纪律。

王阳明站在一个瘦弱的中年人面前，笑眯眯地问道：“你是哪乡人呀？”

中年人刚才还在蹲着，现在站起来，肥大的民壮制服套在他干瘦的身上，像一根竹竿上晾晒的衣服。制服皱巴巴的，胸前胸后的标识“壮”字，被皱巴的衣服遮掩着。制服毫无生气，人也无精打采。主簿周鉴训斥道：“妈的，还不给钦差都老爷跪下！”

王阳明朝周鉴拖着鼻音嗯了一声，然后向中年人吩咐道：“站着回话！”

中年人已经弯曲了的两腿又直了起来，虽然是直的，却哆嗦得像风中的禾苗，中年人头也不敢抬，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小、小民，四、四、四会乡人！”

王阳明平静地说道：“你现在不是小民了，是民壮。愿意来当民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