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说道:“这怎么行?朝廷法度,叛贼要由官军出兵剿灭,你们切不可擅兵仇杀。下去歇息吧!危节推,安排为池义官接风洗尘!为浰头来的弟兄接风洗尘!替本院好好招待这些贵客!”
出了巡抚衙门,危寿问池仲容道:“池义官,王都堂让本官好好招待你们,除了好吃好喝,你们还想玩些什么、看些什么?本官好安排。”
池仲容将信将疑地问道:“危大人,这么说,下官可以提条件?”
危寿笑着说道:“那是当然了,你现在是王都堂的贵客。”
池仲容诡秘地一笑,说道:“下官想先看看监狱。”
危寿会心一笑,问道:“你是想看看你的死对头卢珂?”
池仲容诡诈地笑了笑,说道:“这个嘛,看看犯人在监狱里受罪,人就不想作恶了。”
危寿笑着说道:“池义官,你有这份心,本官现在就安排你进监狱看看。走。”危寿领着池仲容来到不远处的赣州府衙前的赣州大狱。池仲容的四个亲随被留在监狱门外。危寿领着池仲容直接来到死囚犯人的牢前,走到卢珂牢门前,他朝池仲容摆头示意,轻轻嗯了一声,接着他快步继续向前走。池仲容放慢脚步,仔细看了看,正是卢珂,人正被大木枷铐着,于是池仲容得意一笑,小声哼哼起了采茶戏《四姐反情》的戏词:“吃了酒,上了路,三步并作两步走,呐呵嗨,两吊铜钱身上带,一路走来乐悠悠,一路走来乐悠悠。”池仲容快步向前跟上危寿。走在危寿身后,池仲容脚步比先前轻松了,个子也显得比刚才高大了。
在监狱见到了卢珂,池仲容心里踏实了些,第二天他打发一个手下回山寨报信,让山寨解除临战戒备,筹备过年。
池仲容和他的卫队被安置到了祥符宫,每人发放一套崭新的青衣长衫、一双黑色皮靴。巡抚衙门礼房书吏领着赣州府学一位教谕,在祥符宫院子里,给这些浰头来的粗野山民集体培训礼仪。
第二天中午,余恩出面,危寿、黄表、雷济作陪,在位于盐官巷的“香飘四省”酒馆为池仲容接风。上菜的过程中,余恩问道:“池酋长,上午都游览了哪些地方?”
危寿提醒道:“启禀余挥使,王都堂称呼池酋长为义官。”
余恩微笑着叫道:“哦,池义官!”
池仲容一拱手,笑着说道:“不敢不敢!回禀余大人,我上午到瓦肆街看看耍把戏的,听听采茶戏,听听瞎子说武松打虎。后来看看龟尾角,总算见识了赣江。”
余恩问道:“池义官,耍把戏的、采茶戏,这些东西你们浰头都有吧?”
池仲容笑着说道:“有呀!咱们浰头的细妹子唱采茶戏,嘿嘿,实话说,不比赣州城里差。官府有乐户,浰头有戏班子。嘿嘿!”
余恩自觉一个堂堂四品武将,今天竟然要和一个强盗同桌喝酒,相当憋屈。为了贬低池仲容,余恩故意说:“池义官,你是不是也会唱采茶戏,本官看,趁乐师、乐户还没来,你就给大家助助兴。”
池仲容一抱拳,张扬地笑着说:“那本酋长就唱两句《王婆骂鸡》?”见余恩点头,池仲容清了清嗓子,唱道:“铁匠偷吃了我的鸡,铁星子蹦到眼窝里;石匠偷吃了我的鸡,十根指头都砸劈;和尚偷吃了我的鸡,死了变个大秃驴;教书先生偷吃了我的鸡,教的学生光淘气;读书人偷吃了我的鸡,考不上秀才干着急;做官的偷吃了我的鸡,撞上御史蹲大狱……”池仲容本来一个草寇,现在却女腔女调地扮起了戏子。余恩鄙夷地笑着。危寿和黄表是读书人出身,知道民间这个戏,骂人太恶毒,丢一只鸡,竟然把天下七十二行职业骂了个遍,这种场合唱,成何体统!危寿和黄表互相对视一眼,危寿高声咳嗽一声,趁池仲容换气的间隙,问道:“说到武松打虎,你们浰头山里有老虎吧?”
池仲容唱戏的兴头被危寿截断,不由得愣愣神,就顺着危寿的话题接了上去:“啊啊!老虎?有老虎!有老虎!听瞎子说武松打虎,把听书人吓得吱哇乱叫,嘿嘿,哈哈!本……本酋长就打死过老虎,”发现余恩有些吃惊,池仲容越发自信,一挺身子说道,“打老虎,武松是酒壮英雄胆,本酋长是艺高人胆大,说害怕?根本顾不上害怕,我就那么,”池仲容张牙舞爪地比画着,“三下五除二,就……就……老虎就死了。”一时兴起的池仲容得意忘形,说到兴头时,却发现余恩沉下了脸,危寿皱着眉,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浰头自己的聚义厅,自己不可以肆无忌惮,打虎故事只好讲了个虎头蛇尾。池仲容的这一番放肆,让危寿陷入了沉思:池仲容这厮当过打虎恶魔,武松要靠酒壮英雄胆,酒能壮胆,也差点要了打虎英雄的命,后来武松到十字坡,喝了下有蒙汗药的酒……危寿在心里翻滚着:池仲容、池仲容的卫队、蒙汗药、酒。危寿诡秘地看了一眼池仲容,称赞道:“赣州有好酒,今天就让池义官喝好。”危寿说着,指了指旁边桌子上两个十斤装的酒坛,“这是章贡老酒,十年陈酿。池义官好口福。”
说着话,菜已上齐,八菜两汤:糯米鸡、生煎鸭、吆米卤鹅、小炒鱼、炒东坡、竹筒粉蒸肠、酿豆腐、米粉南瓜、蛋菇汤、米酒汤圆。
刚才池仲容唱戏时,外面一对父女怯生生地候在房间门外。正要开席,余恩朝危寿示意门外。危寿招了招手。这对父女进入房间,对着桌子磕了三个头。危寿一指靠墙的两把凳子,老者就座,调好二胡,女子站稳丁字步,开始了演唱。唱的是莲落《王二姐思夫》,姑娘开口唱道:“哎!唱的是哎,八月里的秋风,人人都喊凉……”
池仲容刚刚灌了三杯酒,听着声音悦耳,扭头一看,见唱戏的姑娘一身紫衣,头包绿头巾,楚楚动人;再看老年男子,腿上搁着一把二胡,一身褐色衣服,头上同样包着一片绿头巾。池仲容觉得,细妹子小小年纪唱《王二姐思夫》,有些怪,不过细妹子怪讨人喜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