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江南秀女,踏着莲步飘了进来。
当晚,正德天子龙宿臧贤家。
第二天,正德回到豹房。三个大太监——司礼监张雄、御马监张忠、东厂厂公张锐为了迎候正德,早早地聚在了豹房门口,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时政。太监,按太祖爷定下的规矩,最高只能是四品官衔,但是到了正德朝,司礼监继承刘瑾的惯例,凌驾于内阁之上,替正德皇帝收发奏章诏书;御马监替皇帝掌管四个亲军护卫,相当于御林军统帅;东厂是个特务机关。张忠,河北霸州人,与大土匪刘六、刘七是老乡,他与老家强盗张茂结为兄弟,把张茂引荐给正德,张茂天天在豹房里陪正德踢球;张雄一直恼怒亲生父亲缺少爱心,把自己卖为太监,他得势后,对找上门来的亲生父亲,施了杖刑。
张忠道:“两位兄弟,风向在变呀。钱都督靠刘公公引荐,成了万岁爷面前的大红人;江爵爷则是靠钱都督引荐成了大红人。打江爵爷在豹房老虎园虎口救驾后,江爵爷在万岁爷面前是越来越红;而钱都督,因为关键时刻胆小如鼠,没那么红了。两位说说,我们是锦上添,还是雪中送炭?”
张雄嘻嘻一笑说道:“奶奶的,有炭留着自己烧呢。”
张锐恨恨地说道:“姓钱的,仗着掌管锦衣卫,和我东厂抢生意。爷儿们恨不得他遭霜打雷劈呢。”
张忠笑眯眯地说道:“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江爵爷够意思,万岁爷喜欢打仗,江爵爷就变着法帮万岁爷打仗。靠着应州一仗,江爵爷自己封了伯,我们弟兄也跟着沾光,家家都出了爵爷。江爵爷大红大紫,那个姓钱的,还想争风吃醋。姓钱的大红大紫时,我们得过什么好处?也就是几个小钱。我们可不能站错队,不如……”
张雄说道:“我这里有份奏疏,是御史萧淮告发宁王反叛的。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做做文章?”
张锐说道:“说起来,宁王对我们算是不薄,逢年过节,没少过黄白之物。我们往井里砸姓钱的,别误砸了这位慷慨好施的财神。”
张忠说道:“姓臧的和姓钱的,是宁王的死党,沾上反叛,才好置姓钱的于死地。顾不了宁王那么多了!张公公,就上这份奏疏。”
三个人计议已定,只等正德回来。
正德兴冲冲地回到豹房,虽然疲惫却很快乐。
张忠跟在正德后面,关切地明知故问道:“万岁爷,您这是在哪里过的夜呀?奴才们为万岁爷担心了一个晚上。”
正德喜滋滋地答道:“臧卿家一片孝心,孝敬了几坛江南美酒。江南美酒,滋味绵软,绵软清香,十分醉人。”
张忠说道:“万岁爷,哪里都有好酒,人不见得到处都是好人。您怕是不知道吧?”
正德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说?”
张锐说道:“臧贤家是南昌宁府的据点,过去奴才们也偶尔去听曲,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想不到万岁爷竟然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张锐一使眼色,张雄递上了萧淮的奏疏。
正德浏览着奏疏,看到反叛的内容,酒彻底醒了。正德坐直身子,问道:“这才几天呀,江西三司衙门刚刚称颂过宁王贤孝,你们,不是也称颂了吗?”
张忠说道:“那是奴才被蒙蔽了。称颂知县,可以升知府,称颂知府可以升布政使,布政使升尚书,尚书升阁老。亲王要升到哪里呢?天上总不能有两个日头吧?表面上称赞宁王勤政、忠孝,实际是在讥讽万岁爷。敢讥讽万岁爷,这心思就太歹毒了!”
正德懒惰。他有时候一个月不上朝,有时候心血来潮,大半夜上朝,文武百官半夜里挑灯往金銮殿赶。暗讥正德不孝,暗讽正德怠政,正说到了正德的痛处,正德心里一痛,一拍茶几,吼道:“好个宁王!”正德很生气,讥讽自己不孝?自己在宣府长住时,得知抚养自己长大的太皇太后驾薨,骑马奔波一天一夜,赶回来为老奶奶送终,并且他还为老奶奶守灵,送葬后在皇陵为老奶奶守墓三天。这能说是不孝吗?讥讽自己怠政?自己怠政,那是知道有文武百官在忠心耿耿地勤政。自己怠政,天也没塌下来。
张锐继续添柴烧火,说道:“奴才不敢隐瞒,奴才们都从臧贤那里得过宁府的零星好处,当时想着是宁府的好意,谁知道这都是抢夺官田民田,通过江洋大盗搜刮来的。一个藩王,在京城里养着一帮人,让这帮人天天操心万岁爷的事,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
对呀,安的什么心?正德把几年来与宁王有关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告发宁王谋反的奏疏一直不断,正德九年有江西按察司副使胡世宁上书,后来,在宁王府负有监视职责的长史司官吏和王府太监一起来北京告发宁王谋反,这些年对宁王连续的告发恐怕有十来次,自己怎么就没当回事呢?啊,对了,都是臧贤和钱宁替宁王担保说话。好你个臧贤!原来你竟然包藏祸心。一个戏子,胆敢欺蒙朕!朕的江山岂是能随便予人的!南昌富裕,宁王又有护卫。当初自己祖上成祖就是用武装夺了建文帝的江山。正德联想到这里,一拍茶几,喊道:“张锐何在?”
张锐马上跪下,应道:“奴才在!”
正德恶狠狠地吼道:“速发东厂校尉,搜查臧贤宅第。驱逐宁府所有驻京人员。张雄何在?”
张雄跪下磕头道:“奴才在!”
正德道:“告发宁王反叛奏章,下内阁议处。”
内阁议处的结果是,尽量挽救。于是,朝廷于五月二十四派出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都察院都御史颜颐寿,前往江西南昌当面斥责宁王,责令其退出强占的全部官田民田,并剥夺南昌左卫的指挥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