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拘押百官 宁王反朝
臧贤家是宁府驻北京的办事处,宁王亲信林华常住臧贤家。东厂校尉的搜查,亏得臧贤和林华早有准备,搜查时林华通过壁柜后的暗道逃脱。林华三十多岁,很精干。从臧贤家逃脱后,他躲进了京师会同馆。会同馆有一处专门接待各地王府来京人员的馆舍。正德皇帝有圣旨,驱逐宁府在京所有人员。会同馆也非林华久留之地。朝廷怎么突然搜查臧贤家呢?怎么突然驱逐宁府驻京人员呢?林华摸不清底细。往日的情报渠道,臧贤、钱宁都失灵了,他只隐约打听到,朝廷派遣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将前往南昌一事,与宁府有关,具体什么关系,不知道。这对宁府来说,不是好事。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五月二十四上路,情况紧急,林华匆忙上路,动用宁府多年来组建的自用通道,马歇人不歇,日夜兼程,赶在六月十三回到了南昌。
六月十三是宁王的生日。现任宁王弘治十二年继承王位以来,每年生日这一天,宁府都要大摆宴席,接待入府拜寿的江西省三司衙门、南昌府和驻省城的南昌、新建两县的大小官员,一来可以广收贺礼,募集经费,二来充分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精疲力竭的林华回到宁王府时,心怒放的宁王还沉浸在生日的快乐中,看着趴跪在面前、面如死人、风尘仆仆、衣服像叫子一样、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的林华,宁王心中的喜悦、脸上的喜色被惊飞了。
林华趴跪在地上,拼着最后的力气说道:“奴才林华回禀宁王殿下,臧先生家被东厂搜查,奴才被朝廷撵回来了,朝廷派出的太监赖义、驸马都尉崔元、都御史颜颐寿,正往南昌来。宁王殿下,奴才以死报答宁王殿下的恩典,奴才,尽力了!尽、力、了!”林华说完,身子一下瘫软在地面上。
宁王闻言一怔,之后,他忽地从椅子上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快步地走了几个来回,定了定神道:“来人呀,速请李先生!”
去请李先生的人出去后,宁王吩咐下人道:“扶林校尉回家好好歇息,好好款待!”
去扶林华的人拉了拉瘫成一摊泥的林华,发现了异样,用手去探林华的鼻端,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气息,赶紧回禀道:“回禀宁王殿下,林校尉,死了!”
宁王,他缓缓地从椅子上起身,朝林华方向走了两步后,停下了脚步,感叹道:“忠臣,忠臣呀!”
天黑时,李士实到了宁王的书房。不等李士实坐稳,宁王便急切地说道:“李先生,情况紧急!”
李士实不紧不慢地摇着一把纸扇,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宁王。
宁王道:“朝廷派出驸马都尉崔元、太监赖义、都御史颜颐寿来南昌,他们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要到了!”
李士实仍旧默默地看着宁王。宁王往前探着半个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李先生,皇亲国戚到藩国,绝对不是好事。驸马都尉蔡震、太监肖敬、都御史戴珊擒拿荆王时,还曾在孤王这里停留。李先生,这次又是驸马都尉,孤王心里总想着荆王的下场。孤王不能坐以待毙!”
李士实停下一直摇着的扇子,沉吟了一下,说道:“殿下,驸马都尉上门,也不见得就是荆王灭国的结局。宣帝时,朝廷怀疑赵王,也曾派驸马都尉袁泰到藩国宣谕,诫勉赵王。其实是替万岁爷进行诫勉。殿下刚才说到,京师臧贤家被搜查,王府驻京人员被驱逐,这只说明朝廷怀疑殿下,也仅仅是怀疑,如果严重的话,朝廷不会仅仅是驱逐王府人员,一定会是拘押。所以,依老夫看来,殿下不必惊慌。不如等他们到来,弄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再定应对之策。”
宁王倒吸了一口气,说道:“一个赵王事例,一个荆王前车之鉴,生与死是一半对一半,孤王不能不惊,不能不担心啊。李先生,如果是比照荆王的事例,他们一到南昌,圣旨一宣读,一旦要夺去孤王的护卫,孤王靠什么谋大事!如果孤王提前动手,假传,比如太后懿旨,孤王还能让南昌前卫为我所用。”
李士实迟疑了一下,说道:“王爷,我们计划八月十五,现在起事,王爷虽然多了一个南昌前卫,总体上还是准备不足,乃仓促起事。当年成祖靖难前,一直隐忍,忍辱负重,装疯卖傻,只私下里默默准备。准备成熟,才能势如破竹啊。”
宁王说道:“李先生,成祖时,太祖爷打下的底子还在,如今,一个荒唐的正德小皇帝,只知道胡闹,要是怕他,孤王压根不会想什么大事。李先生,孤王以为,先下手为强!一会儿刘先生到,我们做最后决定!”
正说着,刘养正到了。
刘养正同意宁王的意见,刘养正说道:“先下手为强,虽然冒险,总还有成功的机会,一旦错过机会,被捆住了手脚,那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眼前正是个机会,趁明日江西各衙门主官进府来谢宴时,我们捉人。抓住都司衙门,就等于抓住了江西的各卫所军队,赣南不敢保证,南昌附近的袁州卫、抚州所、广信所,甚至建昌所,这些军队都可以为我所用。准备虽然仓促,机会却是难得。朝廷既然是来问罪的,南京方面和京师一定想不到王爷会选这个时候起事,正好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刘养正说完,摇起了手中的扇子。
李士实说道:“王爷,刘先生所言不无道理。”
六月十四,上午辰末,江西省三司衙门各官陆续到达宁王府,各官一一在王府大门内里一张桌子上签到,分别有镇守太监王宏、巡抚都御史孙燧、巡按御史王金、户部出差江西的主事马思聪和金山;布政司衙门:左布政使梁宸、右布政使胡濂、参政陈杲、参政刘斐、参政王伦、参议许效廉、参议黄宏;按察司衙门:按察使杨璋、副使许逵、副使唐锦、副使贺锐、佥事赖凤、佥事师虁、佥事王畴、佥事潘鹏;都指挥使司衙门:都指挥同知马骥、都指挥同知许清、都指挥佥事王玘、都指挥佥事白昂、都指挥佥事郏文,南昌县知县陈大道、新建县知县郑公奇,另外有从南安知府任上因剿匪战功升任广西参政的季、已升陕西参政的原参议杨学礼、瑞州知府宋以方等。
巳时,掌管王府仪式的典仪所正、副典仪,宁府引礼舍人,引领各衙门官员,按衙门分官阶排班站定在承运殿前的广场上。等各官站好,宁府正典仪站在台阶上拖着长音吆喝道:“宁亲王爷驾到!”接着,宁王像戏台上的皇帝一样,迈着夸张的步子,踱到承运殿前的台阶中央站定。副典仪站在台阶下,拖着长音吆喝道:“各官向亲王殿下行跪拜礼,跪,叩首……”
下站各官自报衙门官衔行礼谢宴已毕。宁王清了清嗓子,微笑着亲切地喊道:“各位臣工!”喊了一声便开始仔细巡视观察官员们的反应。
并排站在最前面的三位是,居中镇守太监王宏,居东是孙燧,居西是巡按御史王金。听到宁王喊“臣工”,孙燧一皱眉,用眼神提醒宁王:别坏了朝廷的规矩,三司衙门官员在王爷面前只称官或者称名,绝对不能称臣,宁王用“臣工”只能称呼自己王府里的属官。许逵不满地故意咳嗽了一声。官员中有些骚动。连一向与宁王关系密切的镇守太监也一脸困惑。
宁王巡视了一遍下站各位官员,特意以冷峻的眼神看了孙燧和许逵,他冷冷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孙燧脸上,他喝问道:“孙燧!你熟读《春秋》,知道什么是春秋大义吗?”孙燧回答道:“回禀亲王殿下,春秋大义,就是君守君道,臣守臣道,诛灭乱臣贼子。”
宁王冷冷笑道:“说得好!大义就是诛灭乱臣贼子!请《皇明祖训》!”站在宁王身后的王府太监万锐朝前迈了一步,捧着一页纸念道:“朝无正臣,内有奸逆,诸王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万锐念完四句祖训,向后退了一步。宁王再巡视一遍下面,突然威严地高喝一声:“请监国凭证来!”一个小太监托着打开的锦盒,捧到了宁王面前。宁王捧起信笺,咳嗽了一声,仰头看天,假惺惺地诉说道:“太祖爷,儿孙不孝呀!您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如今落入外姓贼人手中了!嫡孙朱宸濠发誓,一定为太祖爷夺回江山!”朱宸濠看着下面,说道:“各位臣工!你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大明江山十四年前已经不姓朱了。这一切都源于弘治爷时太监李广抱错了皇嗣。所谓的正德,实际是一个冒牌货,是一个野种。”
下面有些乱,镇守太监王宏腿哆嗦着,心里发紧:这是反叛呀!自己是正德万岁爷派过来的,正德如果是假的,自己也真不了,现在宁王一发怒,自己这项上人头怕是会保不住。他越想越怕,吓得一泡热尿顺着这腿浇湿了地面。巡按御史王金越听越不对劲,就想转身离开,可是转身却发现,拿刀端枪的校尉已经围成了人墙,他只好原地站着不动。
后面站着的不少官员,心里盘算着,多年来一直传闻,宁王早晚要反,今天终于反了。他反他的,自己怎么办?忠臣不事二主?万一他像当年成祖靖难那样,成了皇帝,做忠臣可是有风险的,自己被杀头,妻儿卖身为奴,就眼前,偷眼瞄瞄四周,四处都是王府的兵丁校尉,敢说一个不字,恐怕马上就会脑袋搬家。怎么办?自己做不了主的时候,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许多人干脆低下了头,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耳朵又不好捂着,人是越听得清楚越紧张。
孙燧一直皱着眉头。许逵连声地呸着。
只听朱宸濠一声高喝道:“太后密旨!”孙燧盯着朱宸濠,只见朱宸濠举着一张信纸,继续说道,“太后密令本王监国摄政。孙燧何在?”
孙燧高声问道:“你说太后密旨,敢公之于众吗?敢让本院过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