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也注意到了这两道目光,直直回望过去,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警告之意,于是这个人嘴一歪,原本无所顾忌的目光里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宁铮不再理会,低头轻声在奉九耳边说:“这是我堂弟宁锋,不用理他。”
宁锋笑了:“哟,怕啦?从小跟你一起读书,只要经史子集没你背得快,策论没你写得好,西席、我爹就得打我,你说,今儿我不折腾你折腾谁?”
宁铮也笑了:“你敢说你以后就没有今天?不打算‘今日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
宁锋手里摇着的折扇“啪”地一合,挑眉一笑:“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今天先过了瘾再说。”
一旁的徐庸和杨立人哪能让他得逞,谁不知道谁什么尿性,都连推带搡地让他一边凉快去,很快身体瘦弱的宁锋就被这俩大块头挤到了一边,没怎么样他们倒是闹得挺高兴。
旁边的喜娘扶着奉九,通过平日里几乎从不打开的正门,迈过两道高高的门槛,进入举行婚礼的院落。
待有资格观礼的贵宾鱼贯而入,大门缓缓关闭,把还想看热闹的奉天百姓拦在门外,也把原本只是一介百姓的唐家奉九,关进了门中。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民国时的婚书是薄薄的一本书册,有印刷的,买一张就结了;但讲究点的人家还是会自己书写。特意从北平赶回来的老帅戴着黑礼帽,一身黑袍,今儿心情极好,他那句著名的极具海城地方特色的口头禅直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惹得一旁的宁老夫人和亲近的幕僚们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今天是嫡子娶亲,而老帅并没有正头夫人,所以这种重大场合,他的那些姨太太们并没有资格出席。
穿着葡萄紫色织锦缎宽身旗袍的宁老夫人转过眼看着由宁军中最有学问的奉天省省长王岷源充任司仪,捧着婚书,高着嗓子一字一字念出声来,心里想的却是这婚书上的一笔一划都是宁诤前晚亲笔书写,明明回来得那么晚了,但当她想来亲自看看新房的布置,进了小红楼的书房时,就看到自家孙子在写字,模样极其严肃,甚至可以说是虔诚,好像他写的是生死状一样。
有人端来一个长条案几,上面摆着一方新砚台和一支新开笔的紫毫,宁诤率先执笔蘸墨在婚书落款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直起身子,看了奉九一眼,把笔交给了她,奉九头上的纯金冠沉重而繁杂,正被眼前晃来晃去的金丝垂珠弄得心烦,心里想就这么十几条丝绦一般的东西垂脸遮面的,还怎么写字?正犯难,就见宁诤又把刚递过来的紫毫接过挂在一旁的红酸枝笔架上,接着,他那双修长的手伸过来,细心地分开垂在她眼前的金丝,分别挂在两边的冠翅上,露出一张盛妆后的美丽容颜。
奉九这才知道,原来金冠上的冠翅还能起这作用。
宁诤从未见过奉九如此郑重其事的妆容,华贵典雅之余,又展露出了一种威严,让人觉得她不像是别人嘴里说的皇后,而是有一种女皇登基般的睥睨壮美。
奉九接过宁诤又递过来的毛笔,弯腰写下了“唐奉九”三个字,两人都是用正楷写的,宁诤的字不小,奉九也有样学样地写了大字体,不习惯又紧张之下,甚至比宁诤的字又大了一点,奉九觉得有点抱歉;老帅最倚重的幕僚王岷源在一旁微微皱了皱眉头,老帅则是满脸笑意。
同样是正楷,宁诤的字瘦洁飞扬,奉九的清婉灵动,看起来却又如出一脉,就像他们两个人似的——明明五官一点不同,偏偏今天这么一看,两个人居然长得很像,用奉天话说就是“连相”,有夫妻相。
撤掉几案,宁诤和奉九给上座的老帅和宁老夫人行礼,三拜天地后,又转过身给其他观礼的人回礼,很多人直到这时才第一次看到宁府三少奶奶的真容,观礼的人群里已是一片喝彩声:毕竟,宁诤的好相貌一直尽人皆知,没想到这位奉天上流圈子里毫不出名的唐家六小姐也是如此美貌,面庞虽稍显稚嫩,但盛装华服下,显得声势赫赫,两个人称得上是珠映玉生辉,玉掩珠无尘,无论是身高还是容貌,看起来都是让人觉得没得挑。
当然,这是一般人的想法,想挑剔点什么的永远有话讲:站在观礼人群外坐三望四的四姨太看了眼,就轻哼了一声:“年龄上还是不配,我们三少大了点。”旁边的六姨太捅咕捅咕她:“你别自家外甥女没塞进来就瞎嘚咕。”扭脸一呸,也不看看自己家几斤几两,也就是个做人姨太太的命,还妄想麻雀变凤凰;五姨太一脸端庄,伸手掐了她俩一人一下,“行啦,你们俩,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
礼毕,奉九就被送进了婚房,宁诤则开始在外面和帮忙的兄弟及好友们一起招呼来宾了。
奉九坐在属于自家嫁妆单子一部分的拔步床上。
她头上戴的冠上头有很多红绒球,都是扬州做绒的手艺人做的,奉九腹诽这冠让每个戴的人都象京剧的刀马旦一样杀气腾腾。
这时,有两个穿着浅粉和琥珀色长袄的小姑娘蹩进来,贴墙根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奉九扬起酸硬的脖颈,勉力冲她们笑了笑。
看年纪应该是宁诤的两个妹妹了,这是出嫁前继母卢氏细细跟她交代过的,一个是宁铮的亲妹妹,一个是四姨太生的,但老帅家风甚严,尤其是对女公子们的管教:在家都不许穿绫罗绸缎,只能穿布衣服,出门亮户时才许穿些好的。
但老帅对姨太太们还是很大方的。
左边的活泼,右边的文静,奉九心里有了底,“让我猜猜,你是巧稚,你是巧心。”
“三嫂真厉害,一猜一个准儿。”两个小姑娘笑嘻嘻地走过来,奉九让她们坐,她们才在床沿很浅的地方坐了下来,规规矩矩地手放在膝盖上,两人一模一样的姿势,很是端庄。
“三嫂你真好看。”巧稚欢欢喜喜地说,“怪不得有人说三哥对三嫂着了迷了。”说完又捂着嘴笑。
巧心怕奉九害羞,赶紧推了口无遮拦的巧稚一把。
奉九只能低头笑笑,正在这时,原本应该在前面应酬的宁铮忽然进来,两个妹妹赶紧站起来给他道喜,宁铮点点头,然后一把按住也要站起来的奉九:“忽然想起来你的冠还没摘下来,这东西挺沉的,现在就摘吧。”
说完也不等奉九反应,他直接动手摘下了奉九的冠,其中不免牵扯到奉九的头发,还挺疼,奉九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宁铮抱歉地看了看她,奉九直说没事,这时宁铮的二哥,一直常驻外省为宁家打点相关诸多人情往来交际事宜的宁铖进来招呼三弟赶紧出去,跟奉九点了头,然后说很多人都等着跟他喝酒呢。
宁铮又看了奉九一眼,宁铖不禁都笑了,拍拍他肩膀,小声说:“人都娶回家了,还怕飞了不成?”宁铮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这才出去了。
巧稚巧心在一旁看得咋舌:“三哥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啊。”
奉九没接话,两个妹妹看着奉九的浓妆,觉得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们接着聊天,于是三个年龄相近的姑娘们交换了很多有趣的情报,奉九很开怀,深深觉得在宁家如果不想无聊只怕就得靠她俩了。
巧稚羡慕地说:“三嫂,你看你这屋子多好看,我也想照样弄个这样的屋子呢。”
奉九刚刚一直被冠压得抬不起头来,听了巧稚的话,这才有心思抬头打量这间卧室,首先第一个印象就是,真大——看来宁铮给扩建了,打通了相邻的那个房间。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以前来过,往事那叫一个不堪回首。
不过,现在这卧室跟上一次来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她们三个忽然同时默契地都没说话,于是奉九就听到了潺潺流水声,她向西面靠墙的位置看过去,越看越眼熟:这不是那次他们去北市场吃火锅那家店的装饰么?记得当时她就很喜欢,还和文秀薇她们说以后自己要是有房子了,也要照样做一套,不过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居然在新居里见到了。
虽然很相似,但又不一样,比那个更阔达,更简单,因为石磨盘和青竹还有,但没了白色假山和老和尚、小和尚,反倒是直接在地上挖出一方不规则的水池,上方还吊着很多各色颜色清雅带镂空图案的灯——珍珠红、浅藕荷、玫瑰粉、浅橘、茶绿色,都淡淡的,不闹腾,想来晚上如果把灯里的蜡烛都点燃,配着这潺潺流水,一定会意境悠远吧?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姑子都离开了。
这时,很多宁军高级军官及老帅家各路亲朋好友的后眷由几个姨太太领着进来看新娘子了——刚才的大场面姨太太的身份是不得出席的,但现已开宴了,她们就可以出来参与了。一群女人们看到奉九没等新郎官进洞房就自行摘了冠有点意外,奉九也没解释。
女眷们的注意力随即被奉九如的容貌和云样的乌发吸引去了,又不禁夸赞了半天,大家也都拣好听的说,无外乎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喜得贵子三年抱俩之类的,哄得后进来的活泼泼的宁老夫人也很开怀。
女眷们自然也注意到了屋子里的装饰,很惊讶地说倒是不像奉天本地风格的摆设,也挺好看。
大家都很善解人意,此时已接近戌时,识趣的客人用完婚宴就要离开了。
最后进来的是媚兰和葛萝莉,她们特意等到这个时候才进来看望奉九,媚兰马上要跟着吉松龄换防到北票,而葛萝莉在美国的爷爷身体不好,很有可能要代父亲回美国一趟,三个人又絮絮地说了很多体己话,两位密友都嘱咐奉九要好好跟宁铮相处,别耍小性子,她们一个一口美国中部口音,一个一口奉天话,奉九一会儿英文一会儿中文地分别应对,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奉九想想应该也没什么事了,毕竟老帅在此,那些年轻人谁敢闹他儿子的洞房。
奉九起身去洗了澡,今天可是流了不少汗,好在新房连着的浴室非常方便,有淋浴用的莲蓬头,奉九鼓捣了半天,觉得很有意思。
洗干净了头发上油腻的发油,等了半天才有空和姑娘说话的秋声早已把换洗衣物放在旁边,奉九捡起一件猩红色的睡袍,想了想,还是让秋声又送进来一套松江布的内衣,又吩咐秋声回去休息,毕竟也不知新郎何时才能回来。
她细细擦干了头发,这才走了出来。
一出来才发现,卧室天板正中央原本璀璨明亮的枝形吊灯不知何时被关掉了,偌大的卧室和连着的起居室里,只余下水池上方那十几盏散发着微弱亮光的圆形、长圆形灯。那光亮透过纸上镂空的一朵朵小,在水面、铺着浅米色墙纸的墙面和铺着原木色的地板上,投射出一片片杂而不乱的朦胧光晕,果然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如月宫般美妙醉人,而挨着床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对龙凤喜烛,不时地爆个灯儿。
除了隐隐约约传过来的前院的喧闹声,到处都静悄悄的。
奉九散着头发,趿拉着拖鞋,随意地四处走着,她发现到处都是从天板上垂下来的一些长长短短的珠灰色绡帘,随手撩撩这些半帘,心里是喜欢的。
门口有一扇绣着芦苇荡和仙鹤的巨大的透纱黄梨木屏风,图案看起来很是眼熟,是他们到过的盘山红海滩,而黄梨木边框没刻任何图案,毫无装饰,简约到了极点,也美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门一响,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步履微有些踉跄,奉九有点尴尬,不知所措地向后退着,直到停在桌旁。
宁铮一抬头,正好看到他刚刚娶进门的太太正站在巨大的拔步床前的桌边,一袭猩红色的厚睡袍遮掩了她美好的曲线,她披散着头发,发丝微弯,一双大眼睛波光潋滟,就像个暗夜精灵,俏生生地站在他的屋子里,他的啊……
宁铮迈步上前,奉九不安地往旁边让了让。宁诤终于走到桌前,随意地伸出双手,想把奉九抱进怀里,奉九看懂了他的意思,没回应,又绕着桌子转了半圈,始终与他保持一个圆桌直径的距离,握住八仙桌上茶婆子里的茶壶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贴着桌面往对面挪了挪,轻声说:“喝口茶吧。”轻柔的话语像是怕惊动了蛰伏的巨兽。
宁铮脸色潮红,眼睛深处好像有把火在烧,奉九看了一眼,又侧了点身子,她觉得宁铮的眼睛比龙凤烛的小火苗可热多了,不加掩饰的深沉的欲望早已盛不下,都要从眼睛里滴出来了。
宁铮没说话,端起茶杯,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奉九,一饮而尽,好像他喝的不是茶,而是奉九。奉九没敢看他,只是用手无意识地扯着桌布长长的流苏。
宁铮端过圆桌上的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酒盅,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床板。
奉九抬头看了看他,困难地挪动双腿挨过去。宁铮拿起一只酒盅塞到奉九手里,自己也端着另一只,里面盛着的,是清甜的葡萄果子酒,宁府的厨房自己酿的,里面更加了蜂蜜,取其婚姻甜如蜜、醉如酒之意,他示意奉九端起酒盅,自己把胳膊绕过奉九的胳膊,鼻尖碰着鼻尖儿,宁铮眸深似海,盯着奉九低垂的眼睛,看着她如蝶翼般生动的眼睫微微扇动,两人把胳膊拧成麻一般地喝下了交杯酒。
宁铮把托盘往地上的脚踏一放,再坐回床沿,不出意外地看到对面奉九的脸越来越白,不但没有任何新嫁娘的羞涩之意,反倒象是被吓坏了。
宁铮忽然站起身,“我去洗个澡,你睏了就先睡。”
哦?奉九如听梵音,赶忙脱了鞋,爬到床的里面去,拉过一床丝被,把自己缠得严严实实。
这是奉九家陪嫁的架子床,床围子上的“百子千孙图”很是考究,过去的嫁妆,都是从女孩小时候就准备起,唐家是大家族,自然更不可能马虎,这样的黄梨木也是从奉九很小起已预备下了,但奉九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中式床,总觉得压抑,所以并没有打原本外面的那层月亮门,已做到了尽可能的简洁。
其实上次醉酒从宁诤的席梦思床上醒来,她才知道原来人睡觉还可以睡得这么温暖放松。但她现在哪敢挑剔,如果宁铮能放她一马,让她睡青石板路面她也愿意。
宁铮很快冲了个澡出来,奉九闭着眼,想着自己到底要遭罪了。
宁铮穿着一袭藏蓝色的睡袍,上了床,动手要把床上挂着的半透床帏放下来。奉九在家从不放床帏,这么说来,她的确是个在生活细节上有点挑剔的人,奉九肚里不合时宜地检讨着自己的毛病。
不过现在打着装睡的主意,只好忍着不吱声。
宁铮挪到奉九旁边,借着要烧半宿的龙凤烛的光亮仔细看了看这张芙蓉面,轻轻问:“怕么?”
装睡失败,奉九豁出去般睁开眼,转头看了看他,悲壮地说:“怕……”倒象是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回不上来的坏学生。
宁铮:“……你虚岁都十八了,我岳母还有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产下了头生子了。”
奉九硬着头皮说:“我发育迟缓。”
宁铮:“……”,他一把搂过她压在身下,又蹭了蹭,奉九的脸从白又变红了;他看了看她的脸色,再接再厉伸手进了睡袍,越过内衣,手指拢起虚虚一圈……轻笑着说:“那也——”。
奉九猛地把他推下去坐了起来——现实和想象果然有很大差距,她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的,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得历害,浑身鸡皮疙瘩暴起,水蜜桃一样吸饱了水分的脸上明明故作镇定,但就是杂着那么一丝楚楚可怜的意思。
宁铮也坐了起来,不笑了,脸上很有点肃杀之意。
这是要翻脸了么?奉九心里有了点慌张。
没想到宁铮只是伸手托起了她的下巴,“你还小,我知道,我们可以先不做这种肌肤之亲之事。”奉九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她不禁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瞪圆了眼睛,登时高兴起来,唇角翘得老高。宁铮忽然觉得杨立人说得不对,自己哪里会变脸,奉九才是独掌此门绝技。
“但是,”宁铮慢条斯理地说,“只要我在家,我们就必须同床,这个不能讲条件。”奉九想了想,点了点头,投桃报李的道理谁都懂。
宁铮也吁了口气,“行了,安心睡吧。”
奉九微垂着眼睛,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人家有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洞房烛夜,就这么被自己给搅和了。奉九这个人,见不得人家对她好,滴水之恩都恨不得涌泉相报,更何况宁铮亲手解除了自己目前最大的危机,虽然这个危机的制造者就是危机的解除者,其中世事之奇妙也自不待说,所以现在这个大喜讯她也想着要赶紧回报了。宁铮虽然并没有说两个人不肌肤之亲的时限,但她总觉得只要有一就会有二,开了头就好办。
“嗯……怪不好意思的,这府里,有没有你心爱的什么姑娘,你现在就可以去与她,那个,洞房烛,我不会介意的。”奉九憨憨一笑。
宁铮闻言一楞,心里好象立刻被哪个不长眼的塞了一大团絮般堵得慌,想发火都无力,是谁说这丫头聪明伶俐读书不让须眉的?这整个就一棒槌。
他掀开自己的被子盖好,又转过头看看奉九,浮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你不知道?就是你啊。你赔给我?”
奉九低头,“我说错话了……做个好梦。”
前面早就说过,奉九是个健康宝宝,其中之一就体现在睡得快上,她赶紧闭上了眼,很快呼吸变得匀净绵长,这回是真睡了。
宁铮瞪了她老半天都没再有反应,只好长叹一声,把奉九的被子掀开,往怀里一带,奉九纤细柔软的身子就滚进了宁铮的怀里,软香温玉抱满怀,这感觉,冰火两重天……他也闭上了眼睛。
奉九半夜被热醒了,想动却动不了,身后一个火热坚实的躯体紧紧贴住了她,一惊之下差点叫出声来,却又在意识回笼后想到,这是被他困在了怀里吗?怪不得这么热,身上的被子早被两人掀掉了,现在的天气本就不冷,再加上这么个人形炉子,还要什么被子。
这样的亲密让她不适:自四岁起离开吴妈开始独睡,她何曾与人如此亲密过?盘山县那次不算,烧得迷迷糊糊的,根本没什么意识。
奉九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外移动身体,同时轻轻掰宁铮圈住她腰身的胳膊,没想到就这么一动,已被一巴掌拍在屁股上,随着一声低哑的“别动!”,一条长腿也跟着搭上来,压得更死了。
奉九满心憋屈,但更怕这声音里蕴含的憋屈比自己还甚,只好心一横眼一闭,未几,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红日满窗,奉九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新家的头一夜居然可以睡得很好,这说明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然,她装作没注意到躺在身边那个双眼通红,却仍含笑注视着自己的人一大早看起来不那么“体面”的身体状况,欲哭无泪——昨晚他的保证能坚持几天,完全不可知,奉九心里又开始打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