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看看奉九不自觉娇嗔的样子,放了心,旋即想起她的官司,“我太太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怎么会认识这东西的?”
他现在纯粹是好奇了,毕竟冷静下来后,有关太太的纯洁问题,他才最有发言权的不是?
奉九一噎,不尴不尬地笑了,小声说是从张德彝的日记里看来的——当初张德彝这部日记,奉九也是从大哥的书房里偷拿出来的;如果让老古板大哥知道自己年纪小小求知欲却如此旺盛的妹妹,居然曾惦记过“肾衣”的用途,估计他能羞愧难当到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宁铮吃了一惊,“这人是我父亲以前的旧识啊,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呢。”
奉九一算年纪,可不,作为从奉天出去的为数不多能在清廷做外交官的奉天省人,执掌东北多年的老帅认识此等人物合情合理。
宁铮低声说:“我也是想着,看你生芽芽这么辛苦,以后还要继续读书,要是这东西真有效果,留着也是有备无患……”宁铮早知道奉九还要继续学业的。
话说开了,夫妻俩对视一眼,不觉都有点羞郝,但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于是宁铮搂着太太坐在腿上,一起认真地研究了一番这种新型避孕工具的使用方法。
肾衣的说明书就读了半天,随后,作为与奉大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两人——一位是奉大现任校长,一位是奉大毕业生和代理校长——本着时刻遵从奉大“知行合一”的校训准则,虽说现在仍然天光大亮,但还是一丝不苟地试用了一次,结论是——
“你可还好?”宁铮顾及太太的感受,不得不时时发问。
“唔——不怎么好……”奉九低声说。
“怎么个不好法?”宁铮当然不会觉得好,一听太太也觉得不好,心里高兴,赶忙追问。
“……感觉不到你。”奉九羞涩地报告。
“我觉得也是……”宁铮一听心跳都停了半拍,马上激动万分地粗嘎回应,于是一个不受待见的最新款肾衣就这么被抛到了地上,两道身影重又搂抱到一起,叠成一个人。
奉九舒服地叹息着道:“怪不得张先生在书里总结说——‘总不如赤身痛快’。”
张德彝对这肾衣可没有什么好感,他更认为这是违背祖宗“多子多福”祖训的西洋人发明出来的恶毒东西,全然忘记除了避孕外,还可以防止柳病的传播。
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宁铮被激得咬着牙说道:“你个小精怪,不许再说话了……哦不,再多说两句……”
芽芽才满十一个月,已出落得越发可人,就像匹溜光水滑的上等小马,迫不及待地开始下地走路了,而且走得那叫一个气宇轩昂,奉九乍然发现时,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个小家伙一旦被抱出小红楼放到小园的地上,小胖腿一迈开就停不下来。她眉眼弯弯,露着下牙床俩、上牙床四颗萌出来的小白牙,上半身虽被娘亲拘着,两条小腿却仍步伐坚定,一步步往外踢腾,没一会儿就走出去十来米。
奉九弯腰扶着她跟着走,也顾不上抬头,忽然发现前方地面上出现一双黑皮鞋,这才和姑娘一起停了下来。
芽芽穿着湖绿色的松江布斜襟小褂子和小裤,一双兔儿鞋,头顶扎着一根绑了蓝绸带的朝天冲儿,绸带尾端缀着两颗圆润的南珠,胖得一节一节的小腿儿的尽头还戴着两个金铃铛,随着走路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动。
她被阻了道,颇有点诧异地费力抬起大脑袋看向面前的人,这个人笑着正张开手臂等着她,芽芽可不像她娘,有脸盲症,她的记忆深处已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赶紧冲父亲咯咯一笑,然后可就停不下来了。
算起来,这还是芽芽头一次能笑出声,以往她的笑都是无声地咧着小嘴的。
宁铮一看她这样不免好奇,这是在干嘛?
芽芽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发出了与以往只能嚎哭、大叫和跟娘亲撒娇时哼哼唧唧不一样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很有趣,于是她继续笑下去。
笑声带着节奏,带动肚皮、肩膀都跟着一耸一耸的。奉九看着一旁看热闹的宁铮,瞪了他一眼,赶忙解下芽芽身上斜挂着的做了个布袋包着的玻璃奶瓶,让芽芽吸溜几口清水。
芽芽乖乖地喝完水,抬头看了父亲一眼,照样还是有节奏地笑个没完没了。
奉九看着芽芽因喝了水而越显红润的小嘴巴,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同样的弧度,“咯咯咯”地笑得天翻地覆的,忽然一阵胆寒,赶紧捅捅宁铮,“瑞卿瑞卿,我怕——”
宁铮好笑地回看她,“瞧你那小胆儿。没事儿,这就是开心了呗,芽芽又有了一个新本事。”
奉九仔细看看,确认姑娘不是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笑穴的样,这才放下心来,忽想起刚刚她和姑娘正忙活的事儿,忙问宁铮,“看到我们芽芽会走路了吧?”
宁铮笑着点头。
“那你耳边有没有响起一首《拉德茨基进行曲》?”奉九热切地问。
《拉德茨基进行曲》是奥地利作曲家老约翰·斯特劳斯的代表作之一,曲调欢快激昂、催人奋进。在一起这么些年,宁铮当然懂得通感极强的太太所想——奉九善于将各种感觉挪移转换、融汇贯通至一炉,再看着被喂养得如此健壮、走路如此之早的胖闺女,不免也是自得,嘿嘿一乐,点头附议。
宁诤接了芽芽到怀里,捞起她别在胸前精致的蝴蝶袢上的白色纱小手帕,给她已出汗的大脑门擦了擦,又“叭”地响亮地亲了一下。
芽芽不乐意了,微皱着简直不似这么小的孩子能有的两道浓黑漂亮的眉头,小手拽过刚刚被父亲放下的手帕,勉勉强强擦了擦被父亲刚刚亲过的额头。
哈?宁铮傻眼,马上瘪着嘴委屈巴巴地问胖闺女:“芽芽,你怎么能嫌弃我呢?我可是你亲生之父啊……”
奉九在一旁“扑哧”一笑,炫耀地搂过芽芽,“叭叭叭叭”,在她的胖脸蛋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各亲了一下。芽芽大乐,咧着嘴扑进娘亲怀里,拱着小身子跟香香软软的母亲这个牵缠。
宁铮感受到了娘俩有志一同的排斥,看得眼睛冒火,“好你个坏芽芽,不让亲你,那我就亲你娘。”宁铮示威地在奉九唇上跟啄木鸟似的闪电般连啄了七八下才解恨,随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芽芽。
芽芽被父亲的无赖行径惊着了,想了好一会儿,倒也不哭不闹,乖乖巧巧地又回到父亲怀里。
宁铮心下畅快,伸手搂住她,谁知芽芽的小胖手已伸了出来,抓住了他两只耳朵,宁铮还没明白她要干什么,芽芽已使劲一捏,再当废纸似的胡乱揉成一团……
人不大,劲儿不小,疼——
宁铮也不客气了,抓着芽芽在她脸上随处下嘴,亲个没完。芽芽摇晃着身子,被他亲得无处躲无处藏,不禁“咯咯”地又笑开了。
离得远远的吴妈和秋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玩闹,也跟着笑得舒心适意。
芽芽看了看父亲脸上,忽然发现点从未见过的东西——宁铮这几天因政务紧急,还没来得及刮胡子,于是一双胖手齐上阵,又指指戳戳个没完了。
自为人父,宁铮总觉得是不是该从此蓄须,充一下成熟了,可他稍稍一问太太的意见,就知道还得接着剃掉——奉九觉得,无论一个男人蓄了胡须有多威武、多伟岸,可她就是不喜欢。
她自己强辩,说是小时候曾被一个满脸胡茬的不着调远房亲戚吓到过,所以才这么排斥。
宁铮的胡须本不重,但几天不刮也不行,这次长出来青虚虚的一圈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一样了。
其实宁铮以前是蓄过胡子的:包不屈在第一次见他一身西点军校军装时吃了一惊,摸着下巴说:“看你这样,我才明白那个‘貌柔心壮 音容兼美’的兰陵王为什么要戴面具上战场了——太过俊美,所以威武不足。”
宁诤一听,觉得忠言逆耳,为了在外形上变得更硬朗些,明明一向至少外表整洁的人,也故意弄得满面尘灰,胡子也不刮了,很快就变得粗糙惫懒;后又苦练身型,也曾一度壮硕到像是转身就可以参加世界大力士比赛——两块胸肌饱满得让人垂涎,腹肌也是壁垒分明。
虽然军校毕业回国后,宁三公子经常以民国时期流行的无须形像示人,但不刮胡子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这一切在娶了奉九后就戛然而止了,只要没有公务需要离开奉天,宁诤的胡子每天都会刮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胡茬都不会留下。以前超负荷猛练身型的事情也变得节制,虽身材依然壮硕,但不像以前那样都到了夸张的地步了。
宁铮之所以刮胡子,也是因为他早就发现自己太太是个挑剔的,不论是婚前对他的诸多为难,还是婚后又冒出来的一些新癖好,不过他都觉得有趣——比如有一次从外面回来,明明在火车上已洗漱完毕,但进门才贴上奉九的脸,她就疼得叫了一声,硬说有胡茬伤了她。
他捧着她的脸凑近了看,滑腻的脸蛋倒是真被蹭红了一片。他摸摸因不大认真而未刮干净的胡茬,这才信了太太的肌肤称得上“吹弹得破”。为了能继续一亲芳泽,他不得不把脸刮得更仔细,有时匆忙之下甚至免不了刮出几个细口,被奉九察觉,又是一顿埋怨。
熟悉他的兄弟打趣道:“您现在的一切喜好都是以尊夫人为标准了吧?真没出息,好嘛,以前好歹也是全中国头号钻石王老五呢,真丢我们男人的脸。”
宁铮慢条斯理地扣紧刚才因开会而解开的领扣,轻轻巧巧地回道:“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又不是给你们看的。”
他随后把军帽往头上一扣,左右调整紧了紧,眼睛傲慢地俯视了一圈儿,这才从容迈步出了会议室,气得身后坐着的一干王老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同时又艳羡不已。
此时宁铮一看芽芽玩胡渣上了瘾,才想起来这茬,干脆把芽芽往奉九怀里一放,自己赶紧上楼剃胡子去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