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峭收起思绪,遗憾地摇头叹气:“完全没有。”
沈漆灯笑了:“你真的很会撒谎。”
唐峭面不改色,扯出一个谦逊的假笑:“谢谢夸奖。”
两人就这么微笑着对视,看起来一派融洽和谐。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已经消失不见,若非沈漆灯的脸上还留着那道伤口,几乎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不久前才刚打过一架,且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你是不是忘了,”沈漆灯好整以暇地看着唐峭,“你的刀还在我这里?”
这个问题出现得很突兀,甚至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唐峭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用如晦威胁她。
既然他的天宇开霁已经从石台上取了下来,那如晦自然也是如此。这家伙由此推断出她已经取到了隐藏于此的“秘宝”,于是特意将如晦一并收起,便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抛出来,作为与她谈判的筹码。
唐峭笑意微敛,淡淡道:“如晦不是我的刀,是我师父的刀。”
“是么?”沈漆灯似笑非笑,“但你也不希望它丢失在这里吧?”
唐峭微微一顿。
她安静地注视着沈漆灯的眼睛,从这双琉璃般透彻的瞳孔里看到一点纯粹又美丽的恶意。
不愧是你。
她的这位宿敌显然拥有不俗的洞察力,而他总会将这一能力精准地用在她身上。
唐峭也笑了:“你想让我把秘宝给你?”
沈漆灯轻轻摇扆崋头:“那已经是你的东西了,我没兴趣。我要的是……”
唐峭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要什么?”
沈漆灯微微倾身,唇角上扬,注视她的眼瞳幽幽发亮。
“我要你和我再比一次。”
唐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之前因为胡朔偷袭,他们的打斗被迫中断了。而沈漆灯似乎意犹未尽——或者说,他想分出胜负,所以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不得不说,这是唐峭第一次与他意见如此一致。
她也觉得,他们还可以继续打下去。不止是沈漆灯,她也很想分出胜负。
她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好。”唐峭毫不犹豫地答应,“你想怎么比?”
“我还没有想好。”沈漆灯慢慢直起身子,睫羽半垂,似乎在认真地考虑着,“等回到天枢再商量吧,反正也不急,可以好好准备一下。”
唐峭点点头:“那你是不是应该把刀还给我了?”
沈漆灯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取出储物袋,一脸随意地抛给她。
“你自己拿吧。”
唐峭立即伸手去接。她手里一直握着藤蔓,突然一抬胳膊,手里的藤蔓倏地窜了出去。藤蔓疯狂回抽,像蛇一样飞快地往下滑,转眼便滑出了悬崖,消失在二人的视野里。
唐峭:“……”
沈漆灯煞有其事地感慨:“这就是造化啊。”
唐峭来不及搭理他,连忙快步走到悬崖边,探头往下看。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形物体居然还在水中漂浮,捆在他身上的藤蔓绷得笔直,唐峭顺着藤蔓看去,发现有一根藤蔓居然好巧不巧地挂在了石壁中间的树枝上。
沈漆灯也凑过来,与她一起往下看:“运气真好。”
唐峭也觉得这人的运气太好了些。
一般来说,一个人不会有如此无缘无故且接二连三的好运。
除非她是唐清欢——或者,他的身上有什么法宝……
唐峭略一思忖,又放出一根藤蔓,缠住水中的人形物体,然后用力一收,人形物体便呈抛物线状甩了上来。
刚好落在二人的脚边。
这的确是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潮湿黏腻,完全遮住了五官,整个人在水里泡了太久,衣服也全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显出一些微妙的轮廓。
沈漆灯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与厌恶,他抬起手,自然地挡住了唐峭的视线。
唐峭:“……我看不见了。”
“有脏东西,我来清理一下。”沈漆灯一本正经,腰侧剑光一闪,天宇开霁被他拔了出来。
唐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正要制止,从溶洞的洞口处突然跑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峭,沈师兄!”
是唐清欢的声音。
沈漆灯动作微顿,若无其事地收剑入鞘,唐峭趁机瞥了眼地上的男人,随即也深深皱眉。
有点辣眼睛。
“唐姑娘,你等等我啊,我被绑了这么久,腿还是麻的呢!”
唐清欢还没赶到他们面前,又一个人从溶洞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唐峭定睛一看,发现此人居然是胡朔。
虽然他的脸上青一块肿一块,腿脚也不太方便的样子,但很显然,他还活着。
唐峭又看了沈漆灯一眼。
沈漆灯慢悠悠道:“我随口一说,你还真信了?”
……是她大意了。
唐峭收回视线,此时唐清欢也过来了,她见唐峭与沈漆灯都相安无事,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男子。
“这个人是……呀!”唐清欢话未说完,脸突然红了。
胡朔也瘸着腿走过来,目光刚一落到落水男子的身上,便露出没眼看的表情:“哎呦,这不文雅,不文雅。”
说着,他扶着腰蹲下来,拔起一撮草放上去。
看起来似乎更醒目了。
唐峭轻咳一声,看向唐清欢:“你怎么来了?”
唐清欢的脸还是红的:“我和沈师兄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们,就想自己先探索一会儿。没想到路过外面的时候,刚好看见了胡前辈,就顺便……”
这都能被她路过,看来唐清欢的确是天运的宠儿。
唐峭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自己来得早,不然九御就得易主了。
另一边,胡朔的神情很是憋屈。一想到自己被绑成一团,还被扔在了洞外,他就来气,但始作俑者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又不敢抱怨,只好拿地上这个生死未卜的倒霉鬼出气。
“这人是死是活啊?怎么感觉都泡肿了?”他捡起一根树枝,用力戳了戳男子的胸口。
“好像是活的……”唐清欢小心翼翼地说,“他还有呼吸呢。”
胡朔:“要不喂一颗回春丹看看?”
“好。”唐清欢掏出一颗回春丹,正要动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犹豫着把手缩了回去。
对于救人这件事,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怎么了?你倒是喂呀!”
胡朔从她手里抢过回春丹,直接用树枝拨开男子的头发,捏住他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将回春丹塞了进去。
露出面容的男子虽然脸色苍白,但五官却颇为俊美——而且相当眼熟。
唐峭:“……”
居然是男主楚逸。
她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沈漆灯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讶异。
楚逸服下回春丹,很快有了反应。他剧烈地咳嗽几声,然后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在胡朔和唐清欢之间来回梭巡,最后落到唐清欢的脸上。
“……是你救了我?”
胡朔:“怎么不问我?”
“呃……”唐清欢看了看唐峭,神色为难,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峭果断点头:“对,是她救了你。”
“不是我!”唐清欢下意识否认。
唐峭很冷静:“回春丹是你的,不是你救了他,还能是谁?”
唐清欢答不上来。
她发现自己似乎有点怕唐峭,每次唐峭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失了气势。
她不能这样。
她是来证明自己的,她应该表现得比唐峭更强、更有勇气才对,而不是软弱得连一句反驳都不敢说出口。
唐清欢抿了抿唇,坚定语气:“回春丹的确是我的,但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是谁,所以——”
唐峭:“我们也不知道。”
沈漆灯勾了下唇角。
“……”唐清欢感到一阵挫败。
“总之人已经醒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唐峭微一颔首,大步离开。
唐清欢只好看向沈漆灯:“沈师兄……”
沈漆灯正看着躺在地上的楚逸,静静思忖。听到唐清欢的呼声,他微微抬眸,眉头随之舒展,看都不看唐清欢一眼,便直接走了。
“诶,你们怎么都走了?”胡朔见状,连忙追上去,“小友,小友,等等我呀!”
一转眼,悬崖边只剩下唐清欢和楚逸。
楚逸闭上眼睛,嗓音沙哑:“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唐清欢被他说得有些羞愧:“我、我过会儿再走……”
说完,她又看了洞口一眼,攥紧手,掩下眼底的不甘。
出了溶洞,唐峭走了没多久,便慢慢停了脚步。
她能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其实她并非真的想停下来等沈漆灯,她只是在检查储物袋的时候发现——这个储物袋也被下了一道禁制。
沈漆灯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问:“需要帮忙吗?”
唐峭点点头,将储物袋举起来:“我打不开。”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没有一丁点的客套与虚伪,这让沈漆灯略微有些意外。
他侧过脸来,探究地盯着唐峭,见唐峭依然不为所动,这才从她手里接过储物袋。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胡朔的呼喊。
“小友——!等等我啊!”
沈漆灯微微一顿,浮在指尖的印记又消失了。
一眨眼的功夫,胡朔已经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正要开口说话,余光突然发现沈漆灯就站在身旁,连忙一缩脖子,绕到了唐峭那一侧。
“小友,你准备出去了吗?”他一边偷觑沈漆灯,一边与唐峭小心搭话。
唐峭仔细想了想:“嗯。”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回去,好好研究刚到手的新刀。
胡朔一听,顿时慌了:“啊?那咱们之前说好的……”
唐峭明白他的意思。
她从悬崖下面顺利回来了,却没有跟他提起秘宝的事情,眼看着又要走,想来他现在必定很心急。
但是除了九御,她确实没有找到别的东西。楚逸勉强也算是个东西,但胡朔应该不想要,况且楚逸现在已经分给唐清欢了……
唐峭略微斟酌,正在考虑该如何说明,胡朔突然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便无力地倒了下去。
唐峭:“?”
她懵逼地看着脸着地的胡朔,发现他的后背正插着一支细细的箭矢。
和他之前用在沈漆灯身上的那支一模一样。
唐峭随即看向沈漆灯。
沈漆灯放下手,无辜地笑了笑:“抱歉,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