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凝的这个年是在了家老宅过的。
只不过在年前, 她还是回了趟季家,倒不是去看季巍澜,而是打算把家里现存的, 她之前未拿走的东西全部带走。
原本打算趁着季巍澜不在的时候去, 后来觉得实在太过刻意,到底父女一场, 饶是落得个不欢而散,但也不至于两不相认。
见到算缘分, 见不到也省的彼此尴尬。
了呈言执意要送她来,生怕她遇到什么意外。
季声凝揶揄他, 回自己家还能发生什么意外,更何况季烁还在, 不至于。
可也还是让他送了。
开着那辆库里南,两个人闲聊着,从柏翠郡过去,竟然比想象中的近上不少。
季声凝留在家里的东西不多, 大多是些日常用品,以前偶尔回来住下会用的,剩下的, 就是书房里一部分较为私密的东西。
盛晴的遗物。
不多, 零星几样, 小时候季声凝对这些东西的想法淡淡, 反而越大越开始怀念, 这种叫妈妈, 但是没有陪伴她太久的角色。
了呈言想来能感受到她的别扭, 路上还特意揉了揉她的发顶, 像哄小女孩一样的说了两句好听的情话, 惹得季声凝笑的眉眼弯弯,“了呈言,你真的有点刻意。”
了呈言也笑了起来,“那还请夫人亲自教授一下,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做?”
“就,”季声凝撑着腮,琢磨了一下,“给我个亲亲吧。”
说着,眼看着红灯的间隙,季声凝迅速向前,给了呈言的脸颊上落了个吻,继而在他刚想要深入就绿灯的瞬间,笑的得意。
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季家之前被查封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季声凝都不太知道他们住在了哪里,后来聚瑞集团接手朝季,清算了债务,检方这才把此前查封的内容一并返还。
季声凝来之前打过电话,季烁说他们回到了季宅。
作为老牌的豪宅,季家格局传统,外铁门里面是前院,之后再深入,就是主厅大门。
季声凝尚且保留了指纹,一路倒也没有摁门铃。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季巍澜,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小憩。
许是在看守所里呆了那段时间太过压抑,昼夜不眠,季巍澜的头发灰白了大半,以前硬气飒爽的季董事明显衰老,有了一种低沉的老年气息。
陈姨听到有声音,迎了出来,看到季声凝的时候,红了眼眶。
“声声啊,怎么这么久……”
没有回来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人就已经被哽咽住,最后只得拉着她,拍着手,说不出话来。
她不过是个管家佣人,自然是不知道季巍澜和季声凝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朝季酒店改名易主,季家破产,季声凝不再回家,都是明晃晃的现实。
这个中缘由无从道,却是仔细揣测就知道,必然有所牵连。
陈姨在季家干了一辈子,知道季声凝是怎样的人,这长久的不回来,一定是跟父亲置了气,身后的男人器宇轩昂,一看就卓然不凡,绝对不是普通人家。
当下抹了把泪,立刻回头喊了句,“季先生,声声回来了。”
季巍澜听到的时候人明显僵了半响,微微睁开眼睛,过了几秒才把眼眸移过来。
那双眸子里,有一种过尽千帆的沧桑。
是以前那个自命不凡的季巍澜所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季声凝的心念微微一动,可到底硬压了下来,没有说话。
她没有叫人,那声爸怎么也喊不出口,倒是了呈言,许是礼貌使然,点头喊了声,“季先生。”
季巍澜缓缓起了身,态度客气,眼眸看向了呈言,里面是说不出的情绪,只说了句,“了先生送凝凝来,不知为了何事?”
了呈言还未说话,季声凝就开了口,“我来拿点东西就走。”
“我妈还有点东西我放在了房间里。”
这话说的,让刚刚闻声走出来的韩心云脚步一顿。
可也没什么立场说话,最后还是走到了季巍澜的身边,扶着他坐了下来。
季烁因为有工作,没有在家。
季声凝看了眼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就径直就走上了二楼房间,把了呈言留在了楼下。
这种大佬,总也能寒暄出些什么。
季声凝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
面朝南最大的一间阳光房,一开始还是粉红色的乳胶漆,后来她留学回来觉得幼稚,季巍澜就找人来重新粉刷,改成了灰黄色。
低饱和度的色调配着全胡桃木的家具,跟这个家里其他欧式的装潢略显格格不入。
现如今还是这个样子,床品一看陈姨就有在按时更换,很是整洁,一尘不染。
橱柜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最里面的木盒她以前叮嘱过陈姨,无论如何不能移动,现如今依旧摆放在原处。
季声凝没有打开去看里面的东西,想着了呈言还在楼下,直接抱了出来,又从书桌里取了自己以前的硬盘和文献集。
可人,到底是因为这些细微的,小小的爱意而莫名的软了下来。
曾经那些季巍澜妄图把她嫁掉以此来拯救朝季酒店的坏心思,在这种矛盾的父爱中,晃晃动摇。
季声凝长呼了一口气,克制住内心的波澜,这才下了楼。
了呈言和季巍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人表情淡淡,却话密,你来我往,应该不仅仅是闲聊那么简单。
看到季声凝下来,了呈言率先一步走了上去,把东西接了过来,“就这些?”
“恩,就这些吧,剩下的可有可无。”她简单应了句。
“好,走吧,”说着,带着季声凝就走出了季家的大门,临出门之前,还冲季巍澜点了点头,以示再见。
季巍澜没有送出来,倒是陈姨跟着他们走的远了些,拉着季声凝的手,让她没事多回来看看。
“毕竟是家啊。”
在上一辈人眼里,天大的仇怨都抵不过一个家字。
季声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陈姨挥手再见。
上了车,这才狐疑的看着了呈言问道:“你跟他在聊什么?你们俩看起来还挺有的聊,他差点要把我嫁给别人哎!”
那语气,颇有几分吃味的感觉。
“是啊,我也是这么问的,季先生当年为什么不考虑把女儿嫁给我?”他带着笑,颇有几分蔫坏的感觉。
季声凝瞬时皱起了小鼻子。
了呈言要真的是这么问,她都能想到季巍澜的语气,“了先生年少有为,我怕小女不配。”
切,pua自己最是一把好手。
只不过了呈言还是突然严肃了几分,偏头看向季声凝说道:“声声,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所谓的礼节,但我到底是要同你结婚的,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所以届时我会来拜访你的父亲,也会去安清茶庄拜访盛老爷子。”
“爷爷在乎这些,季伯父也同我讲了他的歉意,我不能替你原谅他,但我这边的心意尽到,若是你不想见他,那我们就不让他参加婚礼,好吗?”
了呈言这样说着,季声凝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得敷衍似的挥了挥手,“再说再说,结婚还早着呐。”
结婚这件事情,的确被季声凝拖了又拖。
过年时了国忠说了句婚期问题,就被季声凝几句话给彻底否了。
“爷爷觉得学业和婚礼哪个重要?”
“那当然是学业。”了国忠一辈子传统,最是喜欢读书人。
以前当兵打仗的时候就总恨自己书读得少,是以后来学了非常多的学历知识。
所以从来都是喜欢高学历的人才。
季声凝瞬时笑弯了眼,“那爷爷认识鹤准涟吗?”
“鹤老当然认识。”都是一个年代的人,都经历过祖国最匮乏最贫穷的年代,却也都尽最大的努力,建设过这个国家,“非常厉害。”
“所以,鹤老想收我为关门弟子,前提是我要通过北青大学研究生的入学考试,那爷爷觉得,是不是应该先考试,后结婚?”
瞬间,了国忠迅速拍了板,“先考试,考试重要!鹤老的关门弟子,我们凝凝厉害啊。”
以至于最后,了跃白和杜婉瑜都被敲打了敲打,要努力学习。
小鱼颇为不悦的挽着季声凝的胳膊,嘟囔道:“又美又有才,姐姐可是不给我们这种普女留一点余地了。”
杜凯的案子尚未出结果,但了芹在这段兵荒马乱的时光里还知道了他出轨的秘密,因而离婚的心已定,杜婉瑜向着妈妈,也就觉得这爸爸可有可无。
难过了一段时间的心情被平复,也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过了年,季声凝就彻底进入到了研究生的备考阶段,这对于她一个都没有在国内参加高考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困难。
每天一睁眼,满脑子都是专业课的背诵。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英文这么难。
会英文会说英文会翻译英文,跟会考试,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但好在,她不论是留学经验还是译文经验都相对丰富,上手快些,虽然枯燥,好歹可以学会。
政治则要让人崩溃。
她没有参加过国内高考,那些个条目性的东西,几乎要从头背起,简直疯狂掉发。
一开始还在家里复习,后来了呈言和容姨一个两个的送水果送牛奶,她就干脆找了鹤老,借了张北青大学的校园卡,每天两点一线,像工作党一样,早出晚归。
了呈言想见一见她,都要提前预约。
以至于一开始非常支持老婆读书的了总,动了几分想要替她走走后门的心思。
可也只是动动,他了解季声凝,自然只能全力支持着。
这一年,几乎都是在兵荒马乱中度过的,季声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其余的事情概不过问。
中途了呈言曾经跟她商量过,想明年面试结束后就举行婚礼,季声凝只捧着了呈言的脸,啪嗒落了个吻,安抚似的说道:“全都交给你,随便决定。”
是以连婚礼的具体式样,在哪里,谁参加,甚至婚纱长相如何,她一概不知。
哪有准新娘的半分模样。
中途传釉的新展她倒是露了两面,吟哑身份的加持,给传釉艺术馆办展增加了颇多优势。
连老派的艺术家都能点头同意,乐得尚珊合不拢嘴,回回都把季声凝叫去应酬社交。
圈子不大,自然有听说鹤准涟今年打算重新开招研究生,口子就是给季声凝开的。
因而话题到了最后,总是会语重心长的加几句。
“鹤老的研究生可不好考,千军万马独木桥,季小姐一定要塌下心来啊。”
季声凝瞬时压力再度大了几分,从十月之后,就彻底进入到了闭关阶段。
好在笔试顺利,季声凝答得流畅,出来后跟鹤老复盘了一下题目和答案,直觉进入面试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面试阶段,压力反而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