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钰噎住,曾经做过的事变成搬起的石头,砸到了他自己的脚。 他抿了抿唇“没骗你。” 许甜甜狐疑,打量着他的表情,发现他看起来不像说谎。 但他真的不像心悦于她的样子呀。 看许甜甜还是不信。 温钰目光落在她头发上“我送你的蝴蝶簪,取比翼双飞之意,一般是定情之物。” 许甜甜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发梢,精致的蝴蝶翅膀在她手下颤了颤,她还以为这是简单的蝴蝶簪。 许甜甜把簪子拔下来,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只簪子和普通的蝴蝶簪有不同之处,它是两只蝴蝶在一只簪子上,确实取比翼双飞之意。 她之前没往这方面想。 许甜甜看向温钰“你不是说这是生辰礼物” “找个借口。” 温钰浓密漆黑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袖子下的手指蜷缩了下,没说自己当时那点儿小心思。 许甜甜看他绷着表情,下颌线线条清晰,似乎冷淡又淡定,但他冷白色的耳根处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他好像是在说真的诶。 许甜甜莫名有了这么个想法。 但此时温钰还站在他面前,许甜甜没有时间多思,她目光落在手心里的簪子,有些犹豫,如果这是一件定情信物的话,那她是应该收还是不收呀 要不要退回去 可她已经带过一天了 许甜甜脸颊慢慢皱了起来,要不不退了 她跟言昭哥没有婚约,肯定不能收这种簪子,但她跟言昭哥有婚约送簪子在定亲男女之间是很正常的事。 许甜甜做下决定,还是不退了吧。 温钰动作却比她快。 许甜甜还没说出自己的决定,温钰已经快她一步,把她手心里的簪子拿起来,插回她的发中。 她脸颊皱成一团,在思考和簪子有关的问题 他不接受她退回簪子的决定,也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 温钰垂眸“好了,回去吧。” 许甜甜“” 她还没说话呀。 许甜甜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簪子,心想结束的这么突然,她还没完全相信他呢,奇奇怪怪。 算了。 许甜甜往后退了退,朝温钰挥手“那我回去了,言昭哥再见。” 温钰看着许甜甜手往上抬,心也随之提起,等她只是摸了摸簪子,并没有把簪子拔下扔回来的意思,他的心脏才回归原位。 温钰注意到自己的表现,哑然。 果然,许甜甜的一举一动都对他有莫大的影响。 他栽的很深。 许甜甜回到许家,许善文率先好奇询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许甜甜给自己倒了杯水“言昭哥问我他母亲的事,他母亲有次说他要娶一个大家闺秀,言昭哥问我信不信。” 许善文听到许娘子跟温钰说的话了,知道这件事,于是追问“还有别的吗” 他没欺负她吧 许甜甜看过去,真诚“哥哥,你好八卦。” 许善文 许善文他是为了谁 他还不是担心她吃亏 他想八卦的心思最多只占三分占一半儿吧。 许甜甜不跟许善文说话了,她站起来蹭到许娘子身边,许娘子在棚子下石磨边,许甜甜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娘,言昭哥说他心悦我。” 有些事,许甜甜更愿意告诉许娘子。 许娘子在挑拣黄豆,闻言眼神闪了闪,看向许甜甜“然后呢” 许甜甜实话实说“我不太相信。” 许甜甜一一列数了之前他的表现,又苦恼“但他送的簪子又是比翼双飞。” 许娘子把颗粒饱满的黄豆挑拣到一旁,笑了笑“没关系,时间还长,你可以看他以后怎么做。” 这种事,该苦恼的人不是她。 许甜甜似乎有道理 “” 许甜甜的身影消失在许家院落,温钰收回目光,推开温家的门。 此时天色还没黑,温家人不多。 温家男人们在田里。 田地是农人每天都要侍弄的东西,农忙时节每天都不能闲下来,农闲时节比农忙闲,但不是说一点活都没有。 河上村很多家人,都是让青壮年出去打点零工,老人和妻子儿女继续侍弄田地,温家今年没出去打零工。 女人们也有各自的活要做。 家里只有温家老太太在院落中缝补衣服,老太太老了眼神有些糊涂,外面光线比较足。 “祖母。” 温钰的声音惊醒了温老太太,老太太抬头,乐起来“言昭回来了。” 温钰看了一眼老太太手里的针线,他向前一步,弯腰拿过老太太手里的针线,把线头穿过针鼻。 温钰手很稳,线头十分听话。 温老太太揉了揉眼睛,接过温钰递过来的针线,拍了拍他的手,喜不自禁。 就说村里哪家有她言昭这么体贴 她引线引了好一会儿了,都没把线头引过去。 温钰直起腰,唇角笑意淡淡“祖母,我母亲呢” 提起这个名字,温老太太脸上盛开的笑意顿了下“在她房间,你找她有事” 温钰嗯了一声“有点事。” 他说话时已转过身,温老太太没看清他的表情,老太太叹气“那你去吧。” 此时是申时下旬。 李氏正坐在屋内数银子,温家没分家,银子都在温老太太手里把持着。 但老太太只管田地里的出息,剩下每房媳妇儿绣点儿帕子,农闲十分出去打点儿零工,还有小叔走街串巷赚的零钱,老太太都只收取一半儿。 李氏这么多年攒下来,也有一些积蓄,数一数有十多两银子。 咚。 房门被敲响。 李氏连忙把银子全部收起来,这些银子可不能让外人看到。 李氏“进。” 吱嘎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背对着光,身影被阳光拉的很长,温钰站在房门处,道“母亲。” 是温钰啊。 李氏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自知的往后挪了挪,看起来十分欢喜“言昭,快来坐下” 温钰不紧不慢关上屋门,房间顿时昏暗许多,温钰的声音响起“母亲,听说你告诉甜甜,我将来要娶一个大家闺秀。” 李氏动作一顿,想打量温钰的表情,房间里却有些昏暗,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小心道“娘是为你着想,娘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 隔壁有什么好呢 不过一个村姑,给不了他任何帮助。 温钰似乎笑了一声“我记得我说过,母亲管好自己便可。” 李氏皱起眉头“我是你娘” 李氏“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 她凭什么不能管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可是他娘。 温钰不笑了。 他收回笑意,面无表情的道“母亲,我早慧。” 李氏手指一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温钰“我记得小时所有的事。” 李氏瞳孔顿时放大。 他,他怎么能记得 温钰看着李氏恐惧的表情,眼神划过一抹讽刺。 温钰早慧。 所以他清楚的记得,他小时候李氏如何对他。 他两岁多时,一位穿的破破烂烂的老道士来到他们家,说他八字极硬,克亲克母,会给家里带来霉运。 李氏本来便不喜欢他,听完这话就信了。 她常常骂他,说他果然是个灾星,她怀着他时怀相就不好,他出生那天又克死了自己的外祖父。 他一定是个灾星,让他离她远点。 温老太太这时还不太信老道士的话,见他母亲做的过分,常会数落他母亲几句。 温钰未满五岁那年,温家所在的地区大旱,全家没了活路,不得不举家逃荒。 李氏又哭天喊地,说全怪他这个灾星。 逃荒路上刚开始,还没那么艰难,温家有辆推车推着粮食,小孩子也可以坐到推车上。 后来逃荒的人越来越多,人越走越瘦,温家粮食被抢,推车也坏了,全家只剩下老爷子事先做好的准备老爷子让大人在衣服下缠了好几圈儿干饼。 但那是他们剩下的所有口粮,必须省着吃,老爷子要求所有人每天只能在晚上吃很一小块,勉强饿不死便罢。 那时李氏的大儿子还活着。 李氏常常会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塞给他,路上也会抱着他走一段路。 温钰心知没有人会帮他,所以路上经常留意有没有吃的。 哪里会有什么吃的,路边野草都被逃荒的人吃完了。 温钰找到最多的东西是一种野草的根。 这种草上方的叶子几乎被人揪完,但有些草根还埋在土地里,仔细找找可以找到一些,吃起来泛着淡淡的甜味,温钰很喜欢。 温钰大哥见他有东西吃,抢走他的草根跟李氏告状,李氏骂了他一顿,在这个晚上,找借口抱着他大哥去路边摸索。 灾荒年间,在史书的记载上常伴随着人相食这几个字,这并不是夸张。 李氏一个女子带着孩童,是逃荒部队中最危险的存在。她为了寻找东西,带着他大哥走的稍微有些远 回来的只有李氏一个。 李氏崩溃,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说他是个灾星,谁跟他靠近便会被他克死,他害死了他哥哥,为什么死的是他哥不是他 有些话听多了,渐渐的仿佛成了真理。 从旱灾出现,家里人看他的表情渐渐复杂,这件事以后,对他最和善的祖母也叹了口气。 她也死了好几个孩子。 人总归想给自己找个借口。 温钰心知肚明。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 他感谢自己没有睡。 所以他清楚的感觉到,他娘把他抱了起来,朝着一个地方走去,她跟别人商量想换一个孩子。 易子而食。 他爹其实跟在他娘身后,阻止了她。 温老太太也怒火高涨,她虽对温钰的观感有些复杂,但那也是她温家的子孙温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易子相食李氏也能做得出来,她还算是个母亲吗 李氏当时狰狞的表情,温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他该死他不该活着 后来温家来到河上村,温钰明白自己在温家地位尴尬,他需要想办法。 这个办法便是许娘子。 许娘子可以帮他达成读书第一步,他可以完成许娘子需要人教她女儿的要求。 再后来温钰渐渐表现出读书的天分,温家老爷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亮,温家其他人对他亲近起来。 李氏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是她最后一个孩子,她需要依靠他,又认为他不可能记得小时候的事,于是开始摆出一副好母亲的样子。 很好笑。 李氏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怕他。 她每次看到他的视线,都会不自觉躲开,每次和他说话,她脸上的表情都非常僵硬。 可能温钰骨子里便足够冷漠。 他渐渐学会了笑,学会了温文尔雅,学会了孝顺知礼 但其实除了一直开开心心跟在他屁股后面,像只小粘人精,硬生生把自己塞进他心里的许甜甜,他几乎没什么在乎的了。 温钰从回忆里回神。 看向浑身都在发抖的李氏。 李氏自己知道她做的有多过分。 她牙齿在打颤,如果温钰全部记得只要想想这么多年,他全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还能笑着面对她,李氏便控制不住自己。 温钰他们最好的结局便是各自为安,看在她是他母亲的份上,他会让她安享尊荣。 温钰“母亲懂我的意思吗” 李氏牙齿还在打颤,没能说话。 “我想母亲知道。” 李氏并不愚蠢,她该知道这是她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温钰收回视线,拉开屋门。 金色的阳光照进屋内,温钰站在阳光和阴影的分界线处偏头,语气淡而凉“母亲,不要再挑衅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