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在喝酒,李献托词更衣,暗示张泽跟着来。 “怎么回事?”李献在侧面止步。 张泽苦着脸,“咱只知晓为了那三个小娘子之事,官家和太后争执,官家怒了,说……朕才是帝王!” 这个憨憨啊! 李献捂额。 张泽心有戚戚焉的叹气,“官家怒不可遏,咱第一次见到官家冲着太后发火。可怕!” “太后如何?”李献站在屋子转角处,看着坐在案几前自斟自饮的赵祯。 “太后只是看着官家,一言不发。” 李献觉得更头痛了。 若是太后呵斥,甚至是狠抽这个憨憨一顿,他觉得事儿还大有可为。 一言不发,这是伤透心了,还是觉得果然不是老身的儿子,就是不贴心。 公平来说,若是当初没有真宗的首肯,太后也没法拿到孩子。什么狸猫换太子,那是无稽之谈。 作为太后的侍女,李氏没有手腕,没有势力,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不可能母仪天下。若真宗强行把李氏推出来,不是太后弄死李氏,便是李氏弄死太后。但显然,前一种可能性无穷大。 且真宗若是驾崩,让李氏来垂帘显然不可能,她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而太后不同,一直在辅佐真宗理政。 年少且没有威信的赵祯更不可能,他若是亲政,会被那些老狐狸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么,唯有让臣子辅佐,也就是辅政大臣那种套路。 但从历史上来看,辅政大臣最后只有两条路:第一被亲政后的帝王弄死,顺带弄死他全家。第二是执掌天下上瘾了,干脆直接干掉小皇帝,自己登基,改朝换代。 真宗在这方面不傻,所以,做了皇后的李氏必死无疑。 这就是个死局。 赵祯不知晓李献在琢磨这些,酒到杯干。文彦博不敢陪酒,只是在一旁递烤肉。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接地气的官家……甚至烤肉掉地上了,捡起来也不吹一下,塞进嘴里就吃。 李献走了过去,“宽夫,去买些酒来。” 李家哪会缺酒,文彦博顺势遁了。杏花和他一起出去,问道;“家里有酒啊!” “官家的窘态,咱们不能见。”文彦博回身道。 “那郎君呢?”杏花急了。 “你自己看。”文彦博挑挑下巴,杏花回身看去,见李献就像是朋友之间那样勾着赵祯的肩膀,赵祯忍了一下,落泪了。 “我很敬爱大娘娘的。” “我知。” “我此生为自己做主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 “可我就是喜欢王氏,大娘娘却说什么王氏妖艳,不利年少帝王。长得美怎么了?” “是,长得美就是道理。” 在这个时候和赵祯说道理是对牛弹琴,李献缓缓劝着,直至赵祯大醉。 把他安置好后,李献准备进宫请见太后。 “狗屁倒灶之事,让人头痛。” 他牵着马出了老鸦巷,一人在外等候,见他出来,含笑拱手,“见过侯爷。” “何事?”李献问道,身后的王贺目光转动,盯住了边上的一个男子,男子微笑,示意自己无害。 “我家郎君说了,成人之美才是君子的美德。且我家郎君最是重信诺,若事情顺遂,郎君说了,不会忘记侯爷的恩德。” 李献眯着眼,“张氏出身武勋家,张家历来标榜直来直去,想来不会用这等钻营手段。那么……”,他看着男子,“回去告诉王蒙正,这等手段只会毁掉他的女儿。” “呵呵!”男子微笑,退后一步行礼,“侯爷说什么呢!小人听不懂!” “滚!”李献上马而去,王贺紧紧跟随,经过男子身侧时,王贺森然道:“若下次再敢出现在老鸦巷和第一座桥周边,无论郎君如何吩咐,我也要弄死你!” 范集经过时,只是看了男子一眼,那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煞气,令男子两股战战,竟然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正在看奏疏,仿佛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动容。 “……官家去了李家,皇城司的密谍不好接近,就隐约听到几声呼喊。”张景说着。 “他喊了什么?”太后问道。 “官家喊……我就喜欢那个女人!” 太后讥诮的道:“他若是喊出朕要亲政,那老身还会觉着这个孩子长大了。” “太后,定远侯求见。”罗崇勋看着松了一口气。 李献进来时,太后正在冷笑。 “那个逆子喝醉了?” “是。”李献知晓不能和太后转弯弯,“太后,臣曾听闻,少年最是叛逆。父母说东,他们往往说西。” “你来为他做说客?”太后冷笑道。 “不。”李献摇头,“臣也觉着王氏不妥。” “为何?”太后面色稍霁。 “皇后不可以美色为凭。色衰而爱驰,那便是灾难。” 太后颔首,“可那个逆子却为了王氏忤逆老身。” “官家毕竟年少。”李献叹气,“别人家的孩子亦是如此。” “果真?”太后蹙眉。 “太后只管去询问就是。”女人的猜疑心重,太后的更重。 张景缓缓点头,“太后,皇城司监控天下,臣接到过不少消息,少年顶撞父母的不少。” “哦!”太后眼中的厉色消散了些。 总算是把局势拉回来了些,李献心中一松,但知晓还有一关。 “王氏不可为后。”太后强硬的道:“即便他威胁不回宫,此事也不可改变。”,她看着李献,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此事,定远侯去办。” 老太太倒是会指派……李献微笑,“此事交给臣倒是没问题。不过,臣要便宜行事的权力。” 太后几乎没有迟疑,“老身给你手书。” 晚些,出宫的李献吩咐道:“先去见郭氏,再去见王氏。” 哪怕罗崇勋吩咐守密,可宫中的这出闹剧很快就传出去了。 “王相。” 一个男子求见王曾,见面后,微笑道:“听闻官家呵斥太后,我等听闻……怒不可遏。” 王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等想做什么?” “我等一心为了大宋。”男子笑的越发的开心了,“太后虽说手腕了得,可毕竟……人上了岁数,谁说得清呢?希望太后能万岁吧!” “你等想浑水摸鱼,吹捧太后,压制官家!”王曾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难道不睿智吗?”男子轻声道:“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最大的好处,便是宰辅们。” 一旦太后被捧的膨胀了,为了争夺权力,官家就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接着便是压制…… 当太后驾崩后,被压制多年的官家亲政。一个没有经过历练的帝王,外加多年被压制,威信扫地,最要命的是,他没有自己的势力…… 这样的帝王亲政,权力将会空前薄弱。而剩下的权力,便成了士大夫们分食的盛宴。 王曾怒目圆睁,摆摆手,就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滚!” 等男子走后,王曾叹气,“权力欲望一旦勃发,何人能制?这个大宋,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 赵祯因为亲事和太后闹崩,便是他被压制的开端。 这一点李献一清二楚。 被压制的帝王连一条狗都不如。亲政后的赵祯,被臣子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庆历新政失败后,他就成了一个老好人。 实际上就是躺平了。 李献来到了郭家。 郭家的宅子不算小,但进门后,显得有些破败。 一个男子急匆匆来迎,少顷,李献见到了郭氏。 和在宫中的装饰繁琐不同,此刻的郭氏来不及装饰,只能以淡妆出现。 就一个小女孩啊! 李献看着那稚嫩的脸,想咆哮,可这个时代便是如此。 十二岁的小女孩,却要准备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谁的荒唐? “见过定远侯。”郭氏福身。 “客气了。”李献还礼,双方坐下。 “我奉命而来。”李献拿出太后手书,本以为郭氏不会查探。 “我看看。”郭氏伸手。 男子接过手书递给她,郭氏认真看了看,“嗯!是太后的手书。” 她扬起脸,“太后仁慈,我很是仰慕。” 成为皇后之后,郭氏仗着太后的宠爱和支持,把善妒的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李献此来,便是想看看史书上的描述是真是假。 “那日三人进宫,最后谁能入主,我不敢妄言。”李献看似不经意的瞥了郭氏一眼,见她不乐,心中一个咯噔,“若是不为后,便为妃……” 他看到了那两只小巧的手,瞬间握成拳。 那张脸蛋,竟然密布怒气。 “小娘子!”男子干咳一声。 怒气消散大半。 随后李献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起身告辞。 “太后喜欢我,官家都得听太后的!” 身后,隐约传来郭氏的声音。 听着很是骄傲。 李献走出郭家,张景竟然在外等候。 “难得,竟然让你这位大忙人等候。”李献嘴里说着客套话,眸色却冷淡。 张景知晓自己就是一条狗,因为手握的权力特殊,许多人恨不能和自己拜把子,但李献的神色,分明就是敬而远之。 “太后希望最快知晓消息。” “我刚进郭家,郭氏要看太后手书。” “是谨慎。” “不,轻视。” 李献眯着眼,“我提及三个小娘子都有可能为后。若是不为后,便为妃。” “郭氏如何?” “双拳紧握,怒形于色。” 李献看着张景,“告知太后,郭氏,不可为后!” ……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