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赵德彬都在认真复习。 置办年货，不去了；拜年，也不去了；串亲戚，更是没空。 他每天上午背书，下午跟着大哥练习答题思路和做题技巧，晚上再做卷子查漏补缺。 唯一没用在备考上的时间，可能就是在年三十守岁的时候，赵德彬和赵德青谈论了一晚上的香农定理。 在80年代，高考不像后世那么卷，难度适中，出题角度也不刁钻。 数理化这三门，赵德彬从未遇到不会做题目，考试时只需要注意不要粗心大意，犯下诸如“抄错数”这样的低级错误。 除了需要生物和思想品德这两门课需要大量背诵以外，赵德彬的语文作文也很成问题。 为此，赵德青总结了往年作文题目，结合作文指导书，每天都给赵德彬出一道模拟作文题。 赵德彬写完作文之后，再由赵德青逐字逐句删改。 赵德青文笔很好，在大学里经常帮老师写材料，随手一写就是锦绣文章。 而赵德彬完全就是野路子出身，前世他一辈子也没写过正经作文，所以根本就不懂写作文的套路，想到什么就往上写什么。 他自以为把作文写得文采斐然，实际上根本就没把劲使在正经地方上，分数当然不可能高到哪里去。 让赵德彬一个接近五十三岁的灵魂，去写鸡血满满的高中生作文，这让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然而，作为一名高三生，赵德彬必须要有作为花骨朵的自觉。 经过赵德青的培训之后，赵德彬爆发出了与他真实年龄相去甚远的巨大激情，积极向上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在作文里，赵德彬左一句“萧伯纳曾说：生命的意义在于把人变成上帝，把地狱变为天堂，在于那苦难的山谷里点起一盏万年灯，照亮大千世界”，右一句“莎士比亚有言：谁抛弃了时间，时间也会抛弃他”。 尽管，赵德彬自己都觉得这就像是小学生声·情·并·茂·地·朗·读·课·文，大概只有老师会喜欢，旁人看了都会尬得用脚趾头抠出防空洞来，他也必须得按照这个套路来。 如果古人只是“悬梁式”苦读，就是读书的时候在头发上系根绳子，然后把绳子拴在房梁上，意指这个读书人学习非常用功。 那么到了赵德彬这里，则是“上吊式”备考。 当然，这个“上吊式”并不是说赵德彬真在房梁上系根绳，头往里一钻，把腿一蹬，就完事了。 这个说法是形容赵德彬在备考期间，完全抛弃自我意识，只以得分为最终目标，怎么拿分怎么来。 经过一个假期的努力，赵德彬把该背的内容背了个七七八八了，答题技巧方面也有了明显进步。 寒假期间，赵德青还根据往年试题，将他认为考得概率比较高的知识点总结了出来，给赵德彬写了厚厚一大本。 正月十六，高中开学，赵德彬也搬到了县城里租的房子住。 高考一共考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思想品德七门，其中语文、数学满分各120分，生物70分，其他科目满分100分，一共710分。 在高三下学期开学的摸底考试中，赵德彬考了580多分，排在全校第二。 第一名还是陈文仪，考了590多。 到了全校第三名，分数变成了540多。 到了第五名，成绩便是510多分了。 正常情况，海右省的一本分数线，大概是550分左右，二本分数线一般在520多。 整个胶莱一中，总共有5个班，200多名学生。 学校哪年要是能考上5个本科，都属于放卫星。 前世，赵德彬考了五百出头，上了个大专。 这个成绩其实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能排在全校10名左右。 当时，赵德彬那一届全校总共考上了2个一本、3个二本，这成绩，足以能让全校老师喜大普奔。 至于赵德青那一届考上了6个本科，则属于特大卫星，是几十年难遇的绝好成绩。 遇上状况不好的年份，整个高中可能连一个考上本科的学生都没有。 当时，农村孩子想考上大学，真的很难。 同学们其实都很用功，不少人晚上在教室点着蜡烛学习，早上四五点就到教室看书。 大多数人也知道自己考不上本科，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能考上大专，哪怕考个中专也是好的。 中专在农村也是很牛的，能把农村户口转成城市户口，毕业包分配，还是国家干部编制，足以改变农村孩子的命运。 很多成绩很好的农村学生，初中毕业时不考高中，而是考取“小中专”，就是这个原因，其实，这些人要是考大学，是极有希望考上本科或者大专的。 然而，由于教育资源匮乏，能考出来的学生只是少数。 赵德彬的英语成绩差，就跟他初中英语老师有很大关系。 他的英语老师原本是体育老师，去县城培训了三个月，回来就成了英语老师。 这个老师脾气比较大，喜欢动手教训人，赵德彬又哪里肯让他打呢？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因此，只要一上英语课，赵德彬就会被老师赶出门去。 初中没学，到了高中，赵德彬自然也就学不会了。 这么想想，陈文仪也确实不简单，竟然能在体育老师手里学会英语，最后还考上了重点大学。 这自学能力，真是强得令人咋舌。 高三下学期甫一开始，赵德彬便洗心革面，再也不在上课时跑到操场去了。 不过，他虽然人在教室，心思却也没在听讲上。 他一直都在座位上埋头刷题、背知识点。 在四月初，赵德彬抽空飞了趟申沪，回去看了一下三个工厂的状况，又安排了后续的工作。 三厂正在扩建生产线，赵德彬没空回来，一应事务都是张思明在那边看着。 冯帅和蒋椿在这一年间也成长了不少，有他们盯着一厂二厂，再加上王老爷子在义屋坐镇，溜溜球产量没有因为赵德彬不在减少，反而每个月都在增长。 张思明每个星期都会给赵德彬发电报，报告生意状况以及三个工厂情况。 赵德彬虽然知道生意上出不了什么岔子，可心里总有点打鼓。 不过他也没办法，考大学才是他现在的第一要务。 赵德彬倒是想买个“大哥大”，好方便张思明联系他。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大哥大”支不支持平海到申沪的长途通话都是个问题，更遑论赵德彬在平时都在待在县城，估计连“大哥大”的信号都接收不到。 赵德彬就在申沪待了四天，就立刻回到平海，继续认真学习。 学校每个月都会进行模拟考试，赵德彬大概每次考试都要比前一次高十多分。 五月份，平海市全体高三学生迎来预选考试。 成绩出来后，赵德彬班上43人，只有12个人通过预考，取得高考资格。 参加完预考，所有的高三学生就算高中毕业了。 剩下的31个同学，十多年苦读，却连高考都不能参加，只能选择放弃或是复读。 可是，复读需要一大笔钱，多数农村家庭拿不出来。 所以，对于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预考不过，意味着只有回家种地这一条选择。 在预考中，赵德彬考了612分，这一次他是全校第一，陈文仪考了598，是全校第二。 预考成绩出来后，原本拥挤的教室突然变得空空荡荡，许多熟悉的同学都不在了。 想到很多同学以后将要在乡下度过一生，赵德彬除了暗自庆幸自己前世好歹考了出去之外，也多了些许心酸和惆怅。 预考过后不久，赵德彬就要填报志愿。 关于志愿究竟要填报哪所学校，赵德彬纠结了很长时间。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令老师和家人不能理解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