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椅子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吱吱声,郑晟的脾气消失了,瞪大眼睛问:“你是自己猜的,还是得到那里的消息。”
张宽仁独自坐在屋里。会客厅很简陋,窗台上木头裂开了几道缝隙。这四个月里袁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天知道这个小和尚是怎么活下来的。现在看来,他已经成功摆脱了弥勒教带来的威胁。
“我会马上办,”李隆友站起来,忽然笑着问:“还不知道,郑郎中在弥勒教中是什么身份。”
“十五贯!”淡定如张宽仁也有了兴趣,他拿起印着碎纹的皮鞘,抽出一汪清水般的短刀。从刀柄到刀尖约有两尺长,刀刃一指宽,刃口透着凌冽的寒意,木质的刀柄上刻了两个篆体小字“赤刀”。
郑晟也在考虑,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但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曾被挂在城头的那些首级做点什么。
“不要说这样虚伪的话,”郑晟放低声音,“我想知道彭祖师和况天去哪了,我要联系他们。”
郑晟如果知道张宽仁是坐着这辆破牛车慢慢腾腾来袁州城,一定会气得蹦起来。
驾车的小厮麻利的问路,驱赶着牛车到达明净堂前,张宽仁下车抬头看看端正楷书的明净堂三个字,走向敞开的大门,牛车丢下主人独自离去。
“为什么?”
“余人。”
“……李掌柜。”外面传来余人的招呼声。
“至少我多了一个选择。”
郑晟嘻嘻哈哈的回答:“我?无名小卒,只有外面那一个下属。”
余人笑着走出来,把张宽仁引向里屋的会客厅,好奇的问:“张舍什么时候认识的郑掌柜。”
寂静的里屋,椅背吱吱呀呀的响,毫无怜悯心的揭露他面临的困境。这把破椅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塌了,余人没时间去换,而他,只有在这把椅子真塌下来,才会考虑去找个替代者。
“医治天啊,”李隆友由衷的赞叹,“郑郎中过两三年很可能要去太医院了。”
张宽仁被那柄刀吸引住了:“你怎么出门带刀?”
“你着急找我干什么,”张宽仁环首看这间屋子,“看起来你在袁州过得还不错。”
“也许吧,见不到弥勒教的人,我会觉得很孤独。”郑晟眯着眼看窗户,像是在回忆往事,“我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做起。”
“等待!”张宽仁看着他,重重的点头,“要学会等待,彭祖师就是操之过急了。”
“猜的,但十有八九,蒙古人喜欢收集最好的东西,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能为他们效劳的人。所有好东西都是他们的,郑郎中不见最好的工匠都被官府管起来了吗?”
还有三天是清明节,这个是缅怀死人的季节。
“等赛罕清剿完弥勒教的乱党,一定会上书为郑郎中上书朝廷,这是送上门的功劳,他怎么会放过你这个宝贝。”李隆友嘿嘿的笑,“也许,现在赛罕已经上过书了。”
拉车的老黄牛深得主人心,悠闲的迈着步子,走两步朝熙熙攘攘的街道看几眼。
郑晟很严肃的说,“我看重它的便利,毕竟我不可能扛着一柄大砍刀到处跑,配腰刀也会被人找麻烦。但我不想再随随便便的被人揪住,关进哪个矮小阴暗的茅屋里拷打,逼着我说什么秘密。”至于张宽仁说的《尚书》里记的什么,他一窍不通。
“我现在还需逃离吗?即便是想离开袁州,也不需要找张宽仁帮忙吧。”郑晟的不耐烦显而易见。做惯了掌柜的人会变得啰嗦和小心,余人最近也有这个势头。
“嗯,最近风声淡了,郑郎中活动自由,但赛罕只怕不会让你走远。”
“你先忙。”
“两个月前,我和你有相同的看法。”郑晟收回思绪,“彭祖师做错了许多事,但在这件事情上,现在我认为他是对的。”
“蒙古人想割下你的脑袋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郑晟轻轻的摇头,像温顺的刺猬突然弓起后背,“我见你不是求你来劝我,我想知道弥勒教的那些人是否还活着,他们到底逃到哪里去了,现在我唯有对你能坦白一切。”
五个月前,他在张宽仁面前还像个稚嫩的学生,现在他们平等了。甚至,他说这些话时无意中给张宽仁带去了压力。
“你们都是这样疯狂的人啊,”张宽仁叹了口气,“难怪彭祖师会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