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进去！”

两个少年冲在最前面，彭怀玉经历了流民军守山战的磨砺。混乱的盘石镇街道对他不是陷阱，而是比蜜更甜的诱惑。战场就是这样，当你勇往直前，绝境也可能有转机。当你心存侥幸，又畏首畏尾，大好的局势瞬间可能化作乌有。这就是彭怀玉对战争的感悟。

秦十一如他的跟班，他长满痘疮的麻子脸因为紧张和兴奋变得扭曲，看上去极其吓人。

等毛大领人赶到北门，留给他只是一群如无头苍蝇的义军的背影。

说好的守住北门等待支援，怎么忽然变了。毛大看看身边蠢蠢欲动的部下，把溜到嘴边骂黄崇久的话吞下去，举起弯曲的牛角弓劈下：“杀进去。”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事先的计划极有可能变成一纸空文，优秀的将领能根据形势作出准确的判断。毛大做出来准确的判断。

一百人挥刀杀向拥挤的街道，不知是谁点燃了火把，镇子正中的一座酒楼火光冲天。

敌众我寡，深入虎穴，义军杀红了眼，许多人觉着火把一路照着屋檐点过去。他们杀向修建精致的庭院，遇见挡路的人不为青红皂白就是一刀。不问他们是不是无辜的，更不问他们究竟有没有罪。那些死在镇子外面的流民也是无辜的，他们饿死在路边，被蒙古人斩杀后抛进长江里，他们都是无辜的。

所以，没有无辜，只有命运。

只有少数人能保持冷静，彭怀玉是其中之一。两个小子在混乱中抓捕了两个乡民，问出盘石莫家的住处，大声招呼黄崇久领着武士们杀过去。

余人一路兴致不高，极少说话。他厌恶一切让他忙碌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要死许多人，如疫病……，还有战争，无精打采的回应：“我不想去盘石镇。”

“今天我看你那么紧张，还是跟着我冲进去了。”彭怀玉回想那生死攸关的一刻，对走在前面的少年很感激。那一刻，秦十一等于把自己的命与他的命放到了一起。秦十一是香主身边的人，在圣教中地位极高，如果他不跟过来，估计黄崇久不会率众来支援他。

两个年轻人扶住墙头，享受着夏夜的惬意和胜利后的喜悦，想着不同的心思。

义军分占领四门，收缴乡兵的兵器，现在他们是猛虎，乡兵如待宰的羔羊。

天黑前，镇子里终于安宁下来。

秦十一没等到他的回应，接着说：“你知道吗，我家少爷是周王的儿子，也是香主的义子。那年，我们在袁州城外战败，周王在袁州城被车裂处死，临死之前，他大声呼喊，‘我们会回来的’。”

毛大打仗勇猛，但管理民务一窍不通，幸好护教武士中还有黄崇久和王瑾这样读过些书的人。他们分别被叔叔和姐姐送入护教武士队伍中担任头目，原本就是两家山寨中的佼佼者。

“不是让你去玩的，这里将会有许多伤众。”

五百精锐护教武士顺利进寨，表示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去悬念。这里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不是那些只能欺压流民的乡兵可比。

“对啊，香主想，少爷也想，我当然也想。”

王瑾好不容易找到毛大，他正站在屋顶不停张弓搭箭射杀逃窜的乡兵。

“要我说，我会问什么时候能把这面旗帜插在大都的城头。”彭怀玉仰着头，让夏日清凉的风吹拂那那被火焰烤成一团的乱发。

四日后，盘石镇被攻破的消息传遍袁州。

秦十一从怀里掏出一面烈火旗帜，找了一个旗杆穿上。彭怀玉坐在一边看他的举动，他们两个人管不了护教武士，也没人来管他们，倒是清闲下来。

“堂主，都投降了，可以张榜安民了。”

各地豪强如惊弓之鸟，文书如雪片般飞向袁州城。探马赤军不得不逼近山区，扩大巡逻范围，安抚民心。

义军一路畅通杀向镇子中间战斗正激烈的地方，击溃了那座快要燃烧成废墟的大宅子周围的乡兵。彭怀玉从火团中钻出来，头发被烧掉了一半，跟在他身后的秦十一好不了多少。两个小子显得狼狈不堪，但一脸兴奋，大声招呼同伴。

在镇子里另一边的黄崇久则心有余悸，幸亏他们动作快，如果让乡兵把寨门关上，少不了是一场苦战。虽然他们准备了破寨门的武器，但绝不可能在这么低的伤亡下攻破盘石镇。

半个时辰后，王瑾率领三百护教武士的援军赶到北门，像是来维护镇子里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