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和王文才随后到来。

郑晟的表情略带夸张，但没能提高月儿的兴致。

今日红巾军大胜官兵，盘石镇内明亮的火把持续到午夜才告平息。郑晟巡视军营，从追随周家兄弟最早进入罗霄山的弥勒教旧部，到加入圣教的山民，从茨坪寨的乡民，到这几个月流离失所的流民。胜利可以掩盖许多东西，今夜之后，他们将成为一伙人，都是圣教的红巾军的一部分。

一个多时辰前，王瑾奉命驾马车护送余人连夜出盘石镇，余人多说了几句话，她知道刺槐受伤了，仅余下的一点埋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在这里等候许久了，就是想问个究竟。

“刺槐姐姐，她没回来吗？”她的声音如蚊呐般细小。月儿侍候郑晟的起居，那一夜的事情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她。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觉得一直与自己如亲姐妹的刺槐突然变生疏了许多，直到刺槐偷偷在半夜杀出盘石镇去求救兵。那之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刺槐是可以驰骋沙场的巾帼，能为郑大哥做许多事，而她能留在郑大哥身边做侍女便是福气，怎能还有非分之想。

“她，出了点事情，我已经让余人去救治了，”郑晟强笑，“余人是神医，不会有什么事情。”话音未落，他伸手捂在嘴巴，打了个哈欠。

张金宝发现了后面的动静，眼看官兵跑的没影了，下令停止追击。

王中坤不了解实情，不敢接话，听郑晟的口气，好似对刺槐很关心。

腾空的火焰就像是圣教旗帜上刺绣的烈火，他阴霾着脸看向不远处，不发一言。

月儿迎面走来，在郑晟身边擦家而过。男人好多天没有洗澡了，身上散发着酸臭的气味，张嘴哈欠连天。

郑晟等了片刻，接着问：“谁知道她的情况？”

在信徒前的郑晟，精力充沛，言辞激烈、器宇轩昂；在部下面前的郑晟威势逼人，说一不二；月儿看见的郑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也会倦怠，也会无奈，也会愁眉苦脸，也有温情如春。她心里软软的，款步走出院子，“郑大哥真的喜欢刺槐姐姐，我应该高兴才是。”

“堂主，堂主！”彭怀玉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他追击的最快，接到命令后好半天才找到这里，“那是在做什么，他们在烧杀抢掠。”他额头青筋迸出。

黄子希和周才德最后进入议事厅，走到门口时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一片，他们二人的脚步变得轻松了许多。黄子希今日在战场表现不佳，畏兀儿率骑兵突袭的时候，他曾仓皇逃离，好在打了胜仗，没人来追究他。只要王文才等人不告状，郑香主未必能知道。

“郑大哥，那我回去了。”

官兵战败，袁州震动。通往袁州城的大道两边有十几座庄园，许多地主豪强打点细软，紧随蒙古人踏上了逃难的道路。

“身负重伤？”郑晟眉头紧锁，“不会危及生命吧？”

“香主说过，我们不是盗贼。”

还是没有确定的答复。张金宝和彭怀玉都去追击官兵去了。郑晟略一沉吟，“来人，传令，让王瑾驾马车带余人前去李家庄救治刺槐。”

…………

午夜之后，郑晟派出两路信使紧随彭文彬和张金宝军的方向，探听动静，自己才迈着疲倦又兴奋的身躯返回住处。

张金宝军追击的最快，没能追到蒙古人，劫下了几十个乡兵还有一波逃难的富户。

许多人睡了，骑着快马的传令兵正疾驰在夏夜的凉风中。

郑晟早早在这里等候。今日没有升帐点兵的威严，他坐在正中的主座上，随意的与先到达的堂主们闲聊。

“我们不是盗贼，但他们现在还不是红巾军。”

彭怀玉怒气冲冲，“堂主，我们要去阻止他们，圣教红巾军是打着驱逐蒙古人的口号杀出罗霄山的，他们像盗贼一样行事，会坏了红巾军的名声。”他没得郑晟的准许加入圣教，但已完全把自己看做圣教中人。

“我们阻止不了他们，他们是笔架山的人，”张金宝转过身，“曾经何时，香主也要对他们退避三舍。”

彭怀玉嘴唇微动，心有不甘，但见张金宝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以后背对火光冲天处，知道自己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他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人，从流民变成红巾军的小卒，但终究还是太弱小，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疲倦的义军歪歪斜斜的倒在道路正中，无视猖狂的蚊虫，打起如雷般的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