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要一点点击穿大元的统治。彭祖师的弟子遍布江西和湖广,他不是不想接收南派弥勒教的势力,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接受了弥勒教势力后,红巾军就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也无法以自己的想法改组红巾军。
这屋子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听懂的人也未必认同他的话。战争不仅仅是攻城略地,而是人心的得失,在天下大势未混乱时盲目扩张是自寻死路。这是郑晟与彭莹玉对义军下一步战略理解最大的分歧,也是他们最终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
天下的百姓就像羊,混沌的走向牧羊人驱赶的方向。牧羊人不是羊,他们要做的是让大多数羊相信前面有水草。
“天气很冷,雪下得很大,我把大家召集来这里,在下坪买酒肉应该比罗霄山里其他地方要方便点。”郑晟开了一句玩笑,挥手让大家各回原状,他现在除了没有吃人肉的恶癖,不随意打骂杀戮士卒,其他地方像极了坐山虎,这已经山里盗贼对一个人的尊敬的极限。“鞑子正在调集兵马,据王堂主打听的消息,明年来攻打我们驻守在武昌的鞑子武顺王宽撤不,这次来罗霄山的可能有十万大军。”
毛三思手握刀柄在大堂中巡视一圈,大喝:“肃静!”
今年是红巾军大丰收的一年,头领们聚集后总有吹不完的牛皮。香主突然召集大家来,按照香主的行事风格,一定是有新的安排。对于各部堂主来说,老老实实的听着是最聪明的做法。整个罗霄山红巾军两万多人,能在香主面前说上话的用手指头可以算过来。
大堂里爆发出一阵低沉的欢呼声,郑晟总是有办法激起部下的情绪。无论是红巾军士卒,还是山里的圣教信徒,听完他的训诫后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大雪封山。
从门口走向中央座位的路上,郑晟想起王中坤对他说过的话:“国之大事,祀与戎。”祀,是祭祀,也指礼仪。戎,是战争。
冬至日后又过了十天。
来的人越来越多,于少泽开始觉察到了自己的孤独。
第十一日,郑晟召集诸位副堂主以上统领在下坪的议事厅中聚会。
“你们都知道,我们圣教源自弥勒教,我曾经是彭祖师的弟子,但我们与弥勒教截然不同,我们依靠的是天下汉人,而不是漫天神佛。我们叫圣教,不是因我我们崇拜圣人,而是我们……所有的圣教弟子,乃至这天下每个人都可以变成圣人。佛祖说,诸生平等,人人皆有佛性。圣教说,人生而平等,我们汉人不是第四等人,蒙古人和色目人不高于我们,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圣人的品性。”
于少泽在下坪已经逗留了十天,他不可能每天都去找姐姐,每天成为这座寨子里最孤独的人。这段时间忽然让他生出自己不像是红巾军堂主的想法。
山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再进山。不仅仅是于少泽,这几日红巾军各部堂主、副堂主,圣教的传教士,纷纷踏着厚雪来到下坪和茨坪。下坪一座寨子安顿不了这么多人,一部分新加入红巾军的头领被安顿在茨坪。如今连茨坪的杨家老爷和祝家老爷都已经加入了圣教。在罗霄山里,加不加入圣教的地位完全不同。
当中的主座上是空的,座椅旁边站在一个年轻人,在座的诸位都认得,正是一直跟在香主身边的丁才。
“但这个不是我眼里最重要的事情,有你们,有罗霄山在这里,就算来的鞑子再多一倍,我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八个握刀的侍卫引路,郑晟走进大堂,他现在的模样活生生如一个盗贼的头目,离一个有品格的义军头领还差得远。盗贼不懂得时时刻刻保持谦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永远是他们梦想中的生活,而山民们,他压根不明白礼仪为何物。
“我们是圣教弟子,当时刻以圣人为楷模,我们学习圣人的思想和精神,但我们不朝他们下跪,因为我们是平等的。”郑晟不知道自己是否太超前了,但即使错了他也要去尝试。犯这样的错误不会致命,他是彭祖师弟子,当然要有点与众不同的东西。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弥勒教的香主,普天下只有这一处圣教,圣教受教宗领导,而我就是第一任宗主。”
郑晟俯视整个大堂,屋子里安静的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也能听清楚。
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这屋子里绝大多数人都有了思想准备。经历了乡民修建弥勒庙的事件后,消除弥勒教在圣教红巾军的影响已是当务之急。
郑晟一直被称做香主,这从法统说是不合理的。他如果还是香主,理所当然要听彭祖师的号令。所以他要是宗主,这是一个弥勒教里没有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