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自家性命战斗的人是最有勇气的，宽撤不偶尔会走上城头看义军攻城。

江西行省的达鲁赤做了足够的准备，城内约有三万兵马，粮草充足，就是连续打败仗，又被曾经看不起的盗贼堵在城内围殴，士卒士气低落。来自江北的义军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家，他们牵挂已经在义军统治下的家人。

战事持续到第三天，红巾军连夜攻城，巨石在天空中飞的“呜呜”声彻夜不休。清晨，宽撤不刚刚沐浴更衣，佛家奴急匆匆的从外面闯进来：“父王，父王，东南城角落被攻破了。”

宽撤不惊的浑身一哆嗦，“城被攻破了？”

佛家奴惊悚未定的说：“昨夜用石块临时垒砌的城墙被贼兵用巨石砸塌，红巾军借机进入城内，幸亏三军将士用命，把红巾军有赶了出去。”

宽撤不大怒，拿起桌子上的茶碗狠命的砸过来：“你胡言乱语来吓唬我么。”

“不是，”佛家奴忽然跪下，“孩儿不敢，但如今城外贼兵势大，南人深恨我蒙古人，流民从贼着不计其数，城内汉军也有信奉弥勒佛的密党，朝廷大军南下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这南昌迟早是守不住了。父王早做决断，我们现今还有突围的机会，如满都拉图就率袁州军逃往江南去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整顿兵马，再与贼兵决一死战。”

宽撤不咆哮：“你让我弃城逃走？”

“贼兵被妖术迷惑，打仗悍不畏死，父王千金之躯，不能留在这里陷入险境。”佛家奴嗓子都哑了。他是红巾军在翠竹坪外的一战彻底摧毁了信心。

一群扛着斧头和木棍的贱民能在正面击溃他精心布置的铁甲步卒；一群拿着弓箭和长枪的人就敢迎着他的骑兵发起冲锋。他们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都有同样的意思——死对那些裹着红头巾的贼兵如同归宿。

他侧耳细听一会，还是东南角的喊杀声最激烈，那里的城墙已经塌了，被巨石砸的像个采石场，每天都在短兵相接。贼兵不给守军修补城墙的机会，把巨石场当做密集的丛林，与官兵在那里游斗，偶尔发起声势浩大的冲锋，牵制了大量的官兵。

“呜呜”的石头在头顶飞过，接下来投掷出的两块石头分别落在城墙上和城内。

守城的千总一路讲解军情：“王爷，这几日贼兵攻打的甚为凶猛，那些贱民，……，真是不怕死啊。”他身上盔甲血迹斑斑，说话时有点垂头丧气。

倪文俊立刻陷入焦躁中，再次死死勒住战马的缰绳：“不要停，不要停下来。”

义军扛着云梯急速前行，后方的投石机立刻停下来。投石车轰击的准确度不高，磨盘大的石头在空中飞舞，可能砸到城墙上，也可能落在冲锋的义军头上。

传令兵都惊呆了，难道要让大军顶着飞旋的石头冲锋。但倪文俊的言语和表情表示这是个不容拒绝的命令。

宽撤不不想在战场久留，但作为这城内最大的官，想要士卒没为保护自己的性命而战，总不能一直藏在家里烧香拜佛。

迄今为止，红巾军攻破数百座县城，也有武昌这样的坚固的城池，但从来没有做过屠城这样暴戾的事情。长江沿岸的城池几乎都是汉人，屠城杀的都是自己人。

片刻之后，吱吱呀呀的投石车重新工作。不知是投石车忽然失去了准头，还是操作手见眼前一片冲锋的同伴惊惶了，第一块飞出的石头砸在城墙一半的位置。

亲兵们忙催马追过去，各自抽出弯刀，把倪文俊围在当中。

倪文俊忽然扭头大喊：“投石机不要停，不要停。”

宽撤不点燃了三炷香，虔诚的五体投地朝拜，在佛前再在许愿：“佛祖保佑，平定贼乱后，我一定在南昌为佛祖塑金身。”往日这样就算结束了，今日将要爬起来时，他又加了一句：“往佛祖保佑我一家平安。”

倪文俊一催战马：“攻上城墙，后退者斩！”

话刚喊出口，倪文俊立刻觉得不妥，这里不是只有他一支队伍，义军名义上的统帅是彭莹玉。而且南昌城是要交给彭莹玉的，他绝不能容许这里变作一座地狱之城。

走出清静的佛堂，四门的喊杀声隐隐的传入他的耳朵。无路江西行省的达鲁赤等一干官员在他面前怎么保证，他有与儿子同样的担心，这南昌城很可能是守不住了。

他把几架投石车拉到城墙外，但与张宽仁那边弄出的阵势比，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红巾军多次杀出南昌城，官兵虽然都抵挡住了，但让他手心里一直捏着把汗。他不是担心红巾军伤亡，而在担心张宽仁比他早一步占领南昌城，让他在邹普胜面前抬不起头来。

盔甲鲜丽的武士在前开路，宽撤不刚刚登上城头立刻引起在城外巡视的倪文俊的注意力。

倪文俊早看见了，城头的那个人是宽撤不无疑，没能捕获威顺王是他在长江之战中唯一的遗憾。他阴着脸看了片刻，忽然勒紧战马的缰绳焦躁的大叫：“攻城，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