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那么做。”周顺摇头，“宗主救过我的命。”

“你真像你爹，”况普天看着周顺的脸啧啧感慨，“你爹也是不胜酒力。”

大家都预感到决战的那一日就快到了，但都无法确定官兵什么时候会发动总攻。

但况普天不这么认为，彭莹玉也不这么认为，他们还沉浸在过去战无不胜的感觉中。

周顺满脸都是痘疮留下的疤痕，不知道况普天从哪里看出来周子旺的模样。许多年过去了，周顺甚至已经记不起父亲的模样，但每当有人提起父亲，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伤悲又自豪。

彭莹玉麾下的义军成军才一年，去年在攻打徽州城时的艰难已经暴露出一些问题。张世策麾下的汉军比彭莹玉军要多训练一年多，再加上到达江南后小战不断，又在广德驻扎很长时间，熟悉这里的人和地形，义军打了败仗毫不奇怪。

别人听不出来，可骗不过况普天，周修永又在向彭祖师暗示义军尚未把能用的实力都用上。他怒斥道：“军师，大战降临，你可不能说这种毁大军士气的话，难道你以为凭借我们这些兵马无法打败鞑子吗？”

十二月初，赵普胜率两万大军渡过长江进入芜湖地界。

周顺端起酒碗咽喉鼓动把整整一碗酒全部吞进肚子，残酒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打了个酒嗝道：“能在战场为爹报仇，一直是我渴望的事情。”

江南的冬天很少有大雪，通常是下几天雪然后是天晴，积雪慢慢有耐心的在温暖的阳光下融化。下完雪后的几天很冷。义军撤出广德县城后失去了对大半个广德的控制，藏在深山里获取物资要比常在县城里难的多。

周顺自来到彭莹玉帐下后，从没有为郑晟说过一句话，让况普天以为他与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义军在野战打不过官兵是近来才发生的事。

他骂骂咧咧的，那里有义军大将的风范。

项普略与陈友谅围攻芜湖已经近一个月了，但迟迟没能攻下这座城池。芜湖离南昌不远，去年义军围攻南昌时，芜湖守军便预料到义军迟早会来进犯，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加强防御，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离春节不远了，在江南交战双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官兵收复杭州借了江南的危局，但朝廷没有给宽撤不喘息的机会，命江南官兵全面攻打举事的弥勒教贼兵，因为丞相脱脱准备亲自率大军南征，各路兵马冒着严寒紧急向大都集结，春节一过大军立刻南下。

周顺道：“陈友谅到芜湖了，赵师叔过十几天要过江，师父说师叔你只要守住这里，稳住战线便可以了，当朝廷兵马到了再共同去攻打鞑子，收复失地。”

彭莹玉没有闲工夫让赵普胜留在芜湖，广德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腊月二十日，天降大雪，湿滑的道路让双方都收敛了一点。彭莹玉召集诸将议事。

双方在广德北的丘陵地带布置大营，就像两只好斗的猎犬一般互不让步。

况普天嘿嘿一笑，道：“要报仇得靠自己，郑晟说了那么多最后什么也没做。”

两人进了帐篷，况普天向亲兵招手吩咐：“来啊，把肉端上来，在把那坛酒给我提上来。”

战场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他只是可惜义军明明有还没派上战场的兵马，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获胜的概率加大一点。

他有些慌乱的告辞，况普天没有留他，看着他走出帐篷，把酒碗端在嘴边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周顺的脸红了，他真的不胜酒力。

半个月后，双方在零星的冲突中各自战死的士卒已有近千人。

“我要走了，”周顺又喝了一碗酒，站起身来，“祖师还在等着我的答复，师叔你只要守住这一片的防线便可以，祖师的意思是等赵师叔来了，我们再出击。”

况普天道：“是啊，但那是他应该做的，当初他在周家堡失魂落魄，是你爹收留了他，让他展示了治痘疮的医术。”

董传霄剿杀了浙东山区和徽州的明教弟子后，派大军从徽州出发，与张世策和满都拉图在广德县城会师，准备合兵攻打义军。

“别傻了，”况普天讥笑，“郑晟在广州清除了军中所有的弥勒教势力，余人是因为在广州呆不下去才来投奔彭祖师的。”南方遍布弥勒教弟子，他知道的东西比周顺多。

但这里是弥勒教义军，况普天根本不听他的，从亲随手里接过酒坛子拍开泥封，“我这一辈子光跟着师父造反了，如果不能喝酒，不能找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奶奶的，那个倪文俊，什么东西也敢做元帅，把宽撤不的几个妻妾都据为己有。”

每天都会发生小规模冲突，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彭莹玉雄心万丈：“芜湖的兵马不能走，我如果现在把他们召来广德，前面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况且陈友谅带来的一半是水师，也来不了广德。”

话已经说到位了，做不做不是周修永能做主。听彭莹玉做出决定，他缩到众人之后。作为一个谋士，如果说的话得不到主事者的认可，再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不过这样也让他少了许多心理负担。

周修永已经萌生走意。这一仗胜少败多，如果败了在乱军中能不能保得住一条小命都不好说。但就这么走了，他实在不甘心。现在落荒而逃前往广州，也未必能得到郑晟的重视。

从留在彭莹玉身边时起，他就筹划送郑晟一份大礼，但这份大礼凶险无比，未必是他能够驾驭的。

而且，他必须还要考虑到，如果彭莹玉这一仗打胜了，他临阵脱逃只会让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