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少杰走进帐篷。

他是这里的熟客，第一次来时很紧张，现在他如张世策的老朋友。来这里每次说话的时间都不长，张世策对他很尊重。

军帐当中是空的，两边各站着两个亲兵。这些都是张世策的亲信，他说的事情可以不去避讳他们。

张世策端坐在案桌后，一手扶着下巴，正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端详着他。那眼神里有迷惑，也有向往，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令于少杰浑身不自在。

“张将军。”他拱手开口，打破沉寂。

“坐。”张世策命亲兵端上椅子。他认识于少杰很久了，在温汤镇的时候他便留意上这个调皮的孩子。不是于少杰表现的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调皮的孩子总是更引起他人的注意。

于少杰欠身坐下，“夫人命我来拜见将军。”

“我刚才在想，是不是应该把你斩首挂到门外去，”张世策挺直腰板，“与你们交往太危险，也许会害了我。”

于少杰在这里并不低声下气，张世策如果真想这么做，就不会说出来。他一边坐下去，一边说：“将军不会，我来这里是给给一个选择。我们都是袁州人，夫人对将军一直抱着歉意。”

他心里很清楚，于凤聪才是张世策愿意与他们谈的主要原因。莫说张宽仁手里捏着一把汗，就连他也觉得夫人此举甚为不妥。但这才是于凤聪，能坐上天启长老的位置，不仅仅因为他是郑晟的夫人。

张宽仁迟迟没有发动全面攻势，其实并不是以为张世策的缘故。寒冬季节攻城不利，大军在坚城外久攻不下容易损耗士气。倪元俊和陈友谅围攻武昌城一个月了，也没取得战果。张宽仁还想再看看中原局势的变化，因为他不仅仅想攻下江南，还想守住江南。

他慢慢冷下了脸来问，“你来见我的太频繁了，于凤聪怎么说？”

他现在本着脚踩两只船的想法，拖一天是一天。“元宵节？他愉快的答应下来。

这次的交谈如前几次一般短暂，在张世策做出最后的决断前，他们能谈及到的东西其实很少。

一个时辰后，从汉军兵营中走出一队斥候，于少杰藏身其中。这队人马出兵营后一路向北，消失在冬日荒芜的森林中。

战马藏在山沟沟里，于少杰拿到战马后立刻马不停蹄疾奔向芜湖城方向。

于少杰警惕的提醒：“这是最后的期限。”

他愈强硬，张世策心里愈发没底。于少杰没有指挥过千军万马，不明白许多内幕，但张世策心里清楚的很。张宽仁行军布阵滴水不漏，又怎么会在这种大事情上犯糊涂。

是他先抛弃的于凤聪，没什么好抱怨的。天意难料，如果他知道之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当初绝不会那么做。

“张世策答应了，”于少杰偷看了一眼于凤聪的脸色，“但是，末将觉得他怀着鬼胎，到时候必然会再拖延。”

他把战马交给随从，走进城门，往监军府而去。

站在遥远的地方，看着昔日的恋人在义军中挥洒自如，如一代女枭雄，他喜欢的于凤聪的心半点不比当初少。

“好，”张世策抬手，“回去替我向夫人问好。我还有个疑虑，需夫人替我解决。要我投靠天启，不仅要夫人的承诺，还有郑宗主的保证。”

斥候骑兵队伍往宁德山区里走了三四十里路，接应于少杰的侍卫藏在那里。

袁州兵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丞相脱脱在徐州迟迟没有做出反应，任由贼兵在湖广和江南虎视眈眈，让张世策原本坚固的心出现了一裂缝。有时候他心中一跳，会冒出一个念头：“也许汉人真能得天下也未可知。”

“等过去这个冬天吧。”他的目光看向帐门方向，声音更加冷漠。

于少杰答应道：“我回去会转告夫人。”

蒙古人对汉人的防范非常严密，于少杰多来一次，他便多一次风险。

山路崎岖，战马无法全力奔走。背光阴影的地方，冰雪在晚上被冻的结结实实，中午时分融化成湿滑的道路。

“锦上添者远不如雪中送炭，”于少杰再次站起身来，“夫人请张将军快些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