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奶奶无偿运营这家孤儿院，已经不知道有几十个年头了。 毕竟，那是比池雨凉叶芷白出生还要久远的事情。 也从没有听院长奶奶讲过那些往事。 唯一知道的，就是院长奶奶姓姜。 像是很多年轻人在漫长的时间里，都不曾知晓爷爷奶奶的全名，孤儿院的孩子们，也极少有人会去了解院长奶奶的全名。 不过叶芷白和池雨凉知道，她叫姜蓉祥。 人如其名，姜奶奶在这些可怜的，被世界抛弃的孩子们的心中，就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慈祥。 越过记忆中院子里那排整齐的槐树，池雨凉通过电话联系，在后院平房其中的一间找到了她。 她正在用粉笔在黑板上描描画画，给平房里搬着小马扎摇头晃脑的孩子们讲解最基本的九九乘法表。 嗯...这是池雨凉叶芷白也都经历过的珍贵回忆。 只是儿时没小心背错了六乘八，孩子们都调皮地哈哈大笑，唯独院长奶奶用力敲着黑板拼命纠正，也依旧无法盖过小孩子们顽皮的畅所欲言。 那时，有人埋怨院长奶奶为什么那么苛刻，甚至说她小题大做，不可理喻。 后来，走出孤儿院拿着已经泛黄的九九乘法表...大家才知道，院长奶奶拼命纠正的不是乘法。 而是想努力抹去他们人生的数字前，天生带着的负号。 有的人明白也迟了。 有的人知道还不晚。 但不论如何，都要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急匆匆踏上各自人生路。 唯独院长奶奶年复一年守在此地，送着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背井离乡”。 为他们祈愿，这里就是他们的故乡。 姜奶奶看见池雨凉回来了，连忙把手里用一半的粉笔交给孤儿院请来的老师，让她继续给孩子们讲解，自己则是急匆匆迈着已经不太灵活的步伐去屋外，与归来的游子见面。 她瘦了，皱纹也多了，只有精气神还是那般具有力量，带给人鼓舞。 姜奶奶带着她们去的地方，是她自己平时住着的平房。 老式的电视机已经不能用了，也依旧摆在门口，电视机旁，有着翻页的农历。 也许，是因为姜奶奶是个怀旧的人吧。 咕噜咕噜 冒着热气的开水从生着锈迹的铁壶中倒入古朴的大茶杯。 水雾中模糊的是姜奶奶无奈苍老的笑颜。 “抱歉啊小凉...你看奶奶这边也没什么像样的茶叶，你要说早点跟我说要过来，我就赶早市去买点心了，你说说你这孩子...还是那么雷厉风行。” “奶奶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啊。”池雨凉起身帮着姜奶奶扶稳铁壶，嗔怪道，“我在外边念书是回来少了点，可也不算时间太长吧，奶奶您这就跟我见外了？” “不能够，不能够。” 哪能有见外呢。 姜奶奶只是因为看见池雨凉回来，从心底里就觉得高兴啊！ 小凉是从孤儿院里走出去的孩子们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考的是首都大学，那是真有出息，真争气！ 姜奶奶慈祥的笑容是掩饰不住的。 如果只是小凉一人在这应该会更聊得开。 姜奶奶暂且没有说那么多...是因为在小凉身边还有一位女孩。 小凉就已经是个俊俏姑娘了。 可她旁边这位女孩子...和她坐在一块，竟丝毫不会被小凉的气质掩盖，反而是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强大的存在感。 ——而且面不改色就跟一尊佛像似的，闪闪发光呀！ 姜奶奶想给这银发少女也倒上茶叶。 哪知道银发少女表情有点呆，但是动作竟然手疾眼快，抢先拿起茶壶就给她自己倒好了，并用力点点头表示不用麻烦，反手还帮姜奶奶把茶杯倒满。 啊这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哈？ 就是话有点少，估计是内向吧。 不知道为什么，姜奶奶觉得虽然没跟这孩子见过面，可是颇有种似曾相识的怀念亲切。 “小凉，这位小姑娘是你的朋友，还是同学吗...？长得真俊啊，城里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跟咱家小凉都有的一拼了。” “噗哈...奶奶你这可是抬举我了，我这朋友明显比我漂亮多了呀~哈哈不闹了，奶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之前偶然认识的好朋友，她姓叶。” “叶姑娘啊，嗯，名字叫什么呢？小凉的朋友。说给奶奶让我也认识认识。” “她叫...嗯，小白你自己说吧。” 池雨凉正想继续介绍。 但叶芷白却在那之前，给了池雨凉一个示意的眼神。 凉姐心领神会，将这个自我介绍的机会交给她本人完成。 小白肯定也渴望着能回家跟奶奶说两句话吧...即便是以这样的形式。 叶芷白保持坐姿搬动椅子往旁边挪了几步，让自己正对着的方位正好朝向姜奶奶。 她轻启嘴唇，以无比悠扬而缓慢的语调，道出这句久违的自我介绍。 真的，很久很久了。 “姜奶奶您好，我的名字叫...叶芷白。叶子的叶，岸芷汀兰的芷，白雪的白。” “...！” 肉眼可见的。 是姜奶奶瘦弱苍老的身躯猛然一颤。 她的眼睛泛了红，可在池雨凉与叶芷白同时想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之前，姜奶奶就挥挥手表示不用。 ——但还是扭过头去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 过了会，姜奶奶转回头来拿起已经用了许多许多年的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才堪堪将心中升起某种情绪压下。 纵使如此，池雨凉还是起身绕到姜奶奶那边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来安慰。 她在伤心什么，大家都是心里明白的。 姜奶奶再次朝池雨凉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可再说话时的声音分明是多了几分哽咽。 “叶芷白...真是个好名字。我...我想起了一个孩子，是跟小姑娘你很像的名字...也是姓叶。” “没事的奶奶，都过去了...” 池雨凉看见奶奶这样，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其实她和叶芷白来之前有商量过。 因为名字是谐音，所以要不要介绍的时候不说名字，或者化用个假名，让姜奶奶别想起那些伤心事。 可是...最后两人都觉得，没有必要。 今天回家的目的，不就是想见见她吗。 以前的许许多多，都早已成为过往云烟。 原本，叶芷白没可能再与姜奶奶像以前那样开心闲聊了。 叶芷白不打算将重生的事情告诉这位老人，毕竟，上辈子已经过去了。 可一个恍惚之间，她想到了这样的方式。 如果说，以前的身份已经不能用了。 ——那她以现在的身份，重新认识姜奶奶，不就可以了吗？ 而在姜奶奶的心里，也一直都有儿时那个，有梦的孩子。 叶芷白拿起大茶杯，将已经稍凉的茶一饮而尽。 有点苦，但回味甘甜。 叶芷白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坐到了院长奶奶的另一边。 没有波澜但实则有着许多情绪的声音，骤然响起。 “姜奶奶，您刚才说的那个跟我名字很像的孩子...是谁呀？您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