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尘说完转身就要走,肚子却咕噜叫了几声,沈柏狐疑:“等等,小师父今日没吃东西吗?”
她刚刚舀水的时候看见米缸和菜筐都是满的,寺里应该刚补给过物资才对。
寂尘眼眶红了,抓着灯笼站在原地,表情悲伤又无措,沈柏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噌的一下站起来,拉着寂尘跑回去找赵彻。
快到禅房的时候,一支利箭射到沈柏前面的地砖里,沈柏立刻抱着寂尘躲到柱子后面,同时大喊:“有埋伏,保护少爷!”
话音落下,二十几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拿着长剑从房顶跃下。
寂尘手里的灯笼早就熄灭,倾盆的大雨掩盖了其他声音,无形的肃杀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三间禅房紧闭着没有动静,屋里燃着灯,和外面的风雨阻隔开来,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柏抱进寂尘,天空突然被一道狰狞的闪电划破,雷声轰然而至。
黑衣人应声而动,大多数杀向三间禅房,剩下三人提剑攻向沈柏。
沈柏抱着寂尘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一个暗金色身影从天而降。
佩剑在暮祀城中被折断,顾恒舟改用长戟,飘然落地后,一记横扫千军便将那三个黑衣人扫飞。
那些人没想到顾恒舟会突然出现,惊愕的瞪大眼睛,沈柏欣喜的唤了一声:“顾兄!”
顾恒舟不理她,直接杀向剩下的人,又有很多精锐从寺外翻进来,和这些杀手杀作一团。
沈柏不知道顾恒舟什么时候和赵彻商量好的,竟带人埋伏在这里,来了个黄雀在后,赵彻和周珏他们应该已经不在禅房里了,沈柏有点气闷,没想到这次的行动赵彻竟然把她排除在外,一点消息都没让她知道。
正想着,寂尘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哀求:“可不可以救救我师兄他们?”
沈柏诧异:“他们还活着?”
寂尘点点头,那些人抓了师兄威胁他,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守在门口等人。
沈柏跟着寂尘去了后面柴房,柴房没有人,空气中却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沈柏拧眉,寂尘那几位师兄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寂尘却不死心,焦急地喊:“师兄,你们在哪儿啊?我带人来救你们了!”
没人回答,沈柏刚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一下,一道闪电闪过,沈柏看见背后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闪电的光亮只有一瞬,惊雷声起,沈柏抽出腰间的软剑矮身躲过背后黑衣人挥来的剑,反手一剑砍了黑衣人的手。
滚烫的血瞬间喷溅出来,沈柏把寂尘抱进怀里,替他挡掉那些血腥,嘴里小声念叨:“小师父莫要害怕,佛说生即是死,死亦是生,活着的众生皆苦,死了才能早登极乐!”
沈柏把活着说成受苦,死了反而解脱,既是让寂尘不要害怕,也是让他日后知道师兄们都不在了不要太难过。
这群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那人被砍掉一只手后,惨叫了一声,却没因此丧失战斗力,沈柏抱着寂尘冲出柴房,那人立刻追出来。
寂尘不轻,沈柏抱着他跑不了太快,好在绕过转角便看见顾恒舟赶来,心底一喜,然而还没来得及跑到顾恒舟面前,就听见顾恒舟沉声命令:“蹲下!”
沈柏毫不犹豫的蹲下,一个颗拇指大小暗器从头顶飞过,顾恒舟用长戟去挡,那暗器嘭的一声炸开,一团白色粉末飘在空中。
顾恒舟立刻屏住呼吸,提醒沈柏:“小心有毒!”
沈柏屏住呼吸,帮寂尘捂住口鼻,顾恒舟穿过那团粉末,直接用长戟将那黑衣人当胸刺穿,那人瞪大眼睛,有些死不瞑目。
顾恒舟收回长戟,伸手把沈柏拎起来,刚要说话,眼睛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泼了辣椒水,视线变得模糊,顾恒舟松开沈柏,抬手揉了下眼睛,那症状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顾恒舟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沈柏诧异:“顾兄,你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沈柏一把抓住顾恒舟的手,顾恒舟眼角流出血来,明显是因为刚刚的粉末中了毒。
沈柏有点慌,不敢想象顾恒舟如果被伤了眼睛该怎么办。
又有其他黑衣人追来,眼睛虽然痛得厉害,顾恒舟还是在听见声音之后抬手挡下别人的进攻。
沈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抱着寂尘退到一边,对顾恒舟说:“顾兄,你的身后有一个黑衣人,左手边有两个,左手边的两人准备合力攻你的下路,背后的人准备攻你上路。”
根据沈柏的提示,顾恒舟挡下三人的攻击。
其中一人觉得沈柏碍事,朝沈柏攻来,沈柏抱着寂尘一边抵挡着后退一边注意着顾恒舟那边的情况。
眼看那两人要合力斩杀顾恒舟,沈柏大叫:“顾兄扎马往左偏三寸,正前方黑衣人可杀!”
顾恒舟照做,躲开背后刺来的剑,长戟一挥,斩断前面那人的脑袋,然后抬手抓住耳畔刺空的剑,掉转长戟刺进那人胸腔。
那人闷哼一声,软软倒地,顾恒舟抽出长戟。
与此同时,沈柏被黑衣人逼到寺庙后门,看出她想护着寂尘,那人专挑寂尘下手,沈柏行动受限,胳膊被划了两剑,眼看抵挡不住,沈柏瞄准机会把寂尘推到一边,正要提剑去挡,被当胸一脚踹飞。
那一脚极狠,沈柏被踹到门上,后门早已腐朽,直接烂掉,沈柏被踹飞出去。
后门外面是悬崖,沈柏已经听到了波涛汹涌的水声,雨势越来越大,被风卷着拍在脸上生疼。
沈柏咳了一声,胸骨生疼,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人追上来又补了一脚。
沈柏被踢得滑出去,身体瞬间悬空,下坠的瞬间,她看见顾恒舟掷出长戟直接贯穿那个人的胸膛。
下一刻,顾恒舟闭着眼睛,毫不犹豫的跃下山崖,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他明明已经看不见了,语气却还笃定自信得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有他在都不用害怕。
在落水的前一刻,沈柏握住了顾恒舟的手。
身体被冰冷湍急的江水卷裹瞬间冲出很远,但这个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手一直被紧紧握住没有放开。
水流太急了,里面还有很多被冲下山的浮木,沈柏脑袋被撞了一下,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这场暴雨连下了整整三日,恒襄江水位暴涨,下游泛滥成灾,江边百姓却发现有人一路沿江搜寻着什么人,然而直到三日后洪水消退,这些人也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
沈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兵荒马乱,有很多人在哭,在哀求嚎叫,像无数冤魂一样缠着她不放,恨不得把她拖进无边炼狱。
她拼了命的往前跑,生怕一停下就被抓住再也无法离开。
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软糯清脆的声音:“大哥哥,药熬好了。”
那声音之后,梦境瞬间消散,但眼皮很重根本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沈柏感觉下巴被扣住,然后有苦涩难闻的药灌进嘴里。
那人明显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口气倒了很多,吞咽不及,沈柏呛得咳嗽出声,肺腑疼,脑袋也疼,那人把碗放到一边,用帕子帮她擦嘴。
沈柏又咳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草房屋顶。
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偏头,沈柏看见顾恒舟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用布蒙着眼睛,编着东恒国男子的发辫坐在床边。
都没事!
沈柏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那个软糯清脆的声音欣喜的喊:“大哥哥,这个姐姐醒了!”
沈柏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循声望去,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儿穿着好看的衣服,扎着两个羊角辫站在顾恒舟身后,正冲沈柏甜甜的笑,上下牙床各缺了一颗牙齿,淳朴又可爱。
沈柏心肝发颤,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干笑着对那小女孩儿说:“小妹妹,我感觉我脑袋好疼,你能叫你家大人来帮我看看吗?”
小女孩儿说:“我阿爸出门采药去了,他让你先把这碗药喝了,喝完就不会疼了。”
沈柏看到旁边放着一碗药,应该就是顾恒舟刚刚喂给她喝的,沈柏忙端起来喝完,把空碗递给小女孩儿:“我喝完了,可以麻烦你把碗先拿走吗?谢谢你呀。”
沈柏嗓子是哑的,声音不大好听,胜在语气温和,笑容也很亲切,小女孩儿走过来把碗拿走,脆生生的说:“那姐姐你好好休息,不要让大哥哥担心。”
沈柏笑着点点头,后背一阵阵的冒冷汗。
等小女孩儿一走出去,沈柏立刻火烧屁股的坐起来,底气不足的笑出声:“哈哈哈,这个小妹妹真可爱,看我长得娇小,就以为我是姐姐,顾兄你怎么不告诉她真相呢,我怎么可能是姐姐呢?”
顾恒舟的眼睛被布蒙着,没了平日的犀利锋锐,他面朝着沈柏,表情非常平静,薄唇微启,一字一句地说:“我也在想,瀚京城里人人皆知的太傅独子,怎么会变成女子。”
沈柏冷汗涔涔,手脚有点发软,仗着顾恒舟现在看不见,垂死挣扎:“顾兄,是他们认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是……”
“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帮你换的。”
顾恒舟冷冷的打断,沈柏哽住,像犯了错被家中最严厉的长辈逮住的小孩儿,低着头不敢说话。
顾恒舟继续说:“沈柏,我现在虽然看不见,但我不是傻子!”
就算未经人事,他也分得清男女之间的区别。
这下是真的无可抵赖了。
沈柏舔舔唇,抓住顾恒舟的手恳求:“顾兄,我才十四岁,还不想死,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顾恒舟冷漠的抽回自己的手质问:“太傅为什么要让你女伴男装?你们有什么意图?”
沈柏说:“顾兄,如果我说是先皇后故意指凤为凰的你相信吗?”
顾恒舟拧眉,一时间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沈柏仔细为他分析局势:“顾兄,我爹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傅,哪有这么大的能耐瞒天过海啊,你想想,我是在先皇后寝殿出生的,还被先皇后养了四年,先皇后难道会不知道我其实是女子吗?”
知道顾恒舟忠君爱国,不会质疑先皇后的为人,沈柏软着声道:“先皇后已故,她宫里的人也全都不在了,现在没人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先皇后一生贤良温厚,我相信她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用意,我虽是女儿身,但这么多年已经把自己当成男子,定不会辜负先皇后期望,好好报效朝廷!”
沈柏信誓旦旦的说,好像自己真能干出什么大事来一样。
沉着脸思索半天,顾恒舟说:“昭陵没有女子入仕的先例,欺君之罪是重罪,回京之后,你随我一起去御前向陛下说明真相!”
沈柏有点抗拒:“顾兄,陛下会砍了我的脑袋的。”
顾恒舟面无表情:“如果你还想继续隐瞒,我不介意带一具尸体回去!”
沈柏唇角抽了抽,忍不住小声抱怨:“顾兄,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把我亲了摸了,占尽了便宜,一扭头却要送我去死,也太狠心了吧。”
顾恒舟眉头绞成麻绳,沉默半晌问:“所以,你想让我对你负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