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问,茶白仔细回想了许久才说:“我只听她提过一次,好像叫……叫楚应天,听说这位公子祖上还是比较有名气的铁匠。”
比较有名气的铁匠?
那不就是沈柏在谌州救下来的楚先生吗?可沈柏记得很清楚,楚应天的亡妻叫阿晚,是个温柔娴静的姑娘,并不叫雾雨。
这其中必然有内情。
沈柏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直接去了卫如昭的寝卧,用他房间里的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纸。
亥时一刻,卫如昭和赵彻一起回到凌昭宫,两人都是一大早就起了,忙活到现在,脸上均浮起倦色,等他们一进屋,沈柏便殷勤的倒了两杯热茶让他们休息,然后把自己写的那一大页纸放到赵彻面前。
赵彻喝着茶把沈柏写的东西看完,眉头拧成麻绳:“你怀疑五年前睦州城里那二十名少女,被送进了宫?”
也许不止送进了宫,还被送进了一些大臣的后院。
沈柏想到这一点,却没在纸上写出来。
这个范围太大了,贸然说出来反倒容易让赵彻多想,不如先盯紧这个叫雾雨的女子,若她真是那二十位少女其中的一个,只要能撬开她的口,自然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沈柏在桌上写道:当务之急,要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确保那名女子的安全。
赵彻问:“如何确保?”
沈柏一笔一划的写下: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刻钟后,赵彻离开凌昭宫。
沈柏也回房间除了衣冠沐浴,换上一身宽松柔软的寝衣,却不急着躺下,而是披上厚重的大氅站在凌昭宫大门口赏月。
亥时末,值夜的宫人前来换值,顾恒舟也带着一队巡夜的禁卫军从这里路过。
一看见顾恒舟,沈柏眼睛立刻亮了两分,快步上前,拿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糕点。
身上有任务,他多半没有正经吃饭,而且还要巡一晚上的夜,肯定会饿,能吃点东西总是好的。
执行公务的时候,顾恒舟板着脸严肃得不行,看也没看那些糕点,冷声命令:“让开!”
沈柏不让,想着这人接过糕点指不定扭头就扔了,干脆打开油纸包,抓了一块喂到顾恒舟嘴边。
顾恒舟的唇抿成一条线,冷厉的瞪着沈柏,沈柏不但不怕,还弯眸笑得明媚,若是这会儿她能开口说话,一定会像哄小孩儿似的发出一声:“啊~”
顾恒舟太阳穴跳了跳,没吃沈柏手里那块,自己拿了一块吃进嘴里,越过沈柏离开。
一个时辰后,顾恒舟又在凌昭宫看到了沈柏。
她原本已经坐在凌昭宫大门口打盹儿了,顾恒舟快到的时候,才被宫人叫醒,揉了揉眼睛,又强打起精神来送糕点。
顾恒舟拿她没办法,只能把那包糕点都拿走,沈柏还挡在他面前,指了指嘴巴,顾恒舟绷着脸说:“我会吃完。”
沈柏心满意足,笑着目送顾恒舟带人去巡夜,然后才回屋睡觉。
一夜无梦,沈柏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茶白伺候她洗漱,换了一身橘色绣枫叶红图案的锦衣,戴同色抹额,还没来得及吃饭,赵彻便派人来请她去熠辰宫。
沈柏知道昨晚的事多半已经有结果了,让茶白好好待在凌昭宫,立刻随那宫人去熠辰宫。
昨日开始,满朝文武休沐三日,赵彻一早去给恒德帝和太后请安,折腾到这会儿才回熠辰宫。
沈柏直接被带到赵彻寝卧,跨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赵彻站在一面等身高的铜镜前张开手让小贝帮他换下皇子服。
赵彻透过镜子看见沈柏,立刻沉声命令:“过来!”
沈柏走过去,小贝不知道从哪儿听出赵彻的暗示,躬身退下,竟是把接下来的事都交给沈柏。
赵彻没有喝止小贝,就这么摊开手站着。
小爷的舌头都伤成这样了,还让小爷干伺候人的活,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沈柏腹诽,拿起一旁那身玄色绣紫金龙纹锦衣给赵彻穿上。
天气冷,衣服有好几层,好不容易都穿上,沈柏半蹲在赵彻面前帮他系腰带。
刚打了个结,赵彻温声道:“昨夜的确有人要杀那个宫娥。”
沈柏动作微顿,仰头看着赵彻,赵彻继续说:“她现在在很安全的地方,不过受了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虽然是受了重伤,只要人没死,太子殿下肯定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沈柏放下心来,继续帮赵彻系腰带,按照习惯打了个好看的蝴蝶结,然后退开。
赵彻站在镜子面前欣赏了一会儿,对沈柏说:“今天下午父皇会和各国使臣团的人一起在校场看镇国公练兵,你和本宫一起去。”
沈柏颔首应下,又听见赵彻说:“此番越西皇室似有与昭陵和亲的意图,你应该知道本宫带你去是什么意思。”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赵彻。
该机敏点的时候,她偏偏开始装傻了。
赵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索性把话挑明:“本宫要你在不得罪越西皇室的情况下,搅和这门婚事。”
忽玄既然有让忽月蓝和亲的意图,自然是奔着赵彻来的。
就算太子妃的位置够不上,侧妃之位总是够格的。
上一世忽月蓝便是以侧妃身份入住熠辰宫,可惜越西和昭陵后来一直战祸不断,忽月蓝一进熠辰宫便如同进了冷宫,沈柏后来再没听说过和她有关的消息。
现在赵彻想在不得罪忽玄的情况下,搅和这门婚事,给沈柏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她眉心微皱,蘸了水在桌上写道:殿下是还不想成亲还是不想娶越西的公主?
赵彻横了她一眼,冷淡道:“本宫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问那么多做什么?”
沈柏继续写:殿下身为一国储君,承载的是昭陵的未来,身边不能一直无人相伴,越西虽与昭陵纷扰不断,但这位公主身份不俗,殿下若是能纳她做侧妃,既给了越西皇室的面子,也有利于昭陵与越西的邦交关系。
沈柏完全是站在赵彻的立场考虑问题,然而她刚写完,赵彻的脸就完全黑下来,由内向外散发出森寒的冷意,他一字一句的问:“本宫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沈柏:“……”
也不是指手画脚,就是提个建议,上一世你自个儿不是娶得挺乐意吗,这一世怎么这么抗拒,莫不是你对东恒国五公主一见钟情了?
苗若溪上一世到底和赵彻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她性子好,赵彻和她日久生情也有可能,这一世两人遇见得很早,没有身份的束缚,一见钟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柏忍不住八卦,问:殿下可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赵彻沉着脸看着沈柏不说话,沈柏继续写:人活一世不过匆匆数十载,一切皆是浮云,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肩上担的是黎民社稷,但也不能处处委屈自己,殿下若已有心仪之人,不妨率性一回,将她娶回宫中常伴左右,也不枉年少一回。
这一番话是沈柏的肺腑之言,上一世她和赵彻都是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的,如今她要大胆追求自己的幸福,看在多年的君臣情分上,她也不想赵彻在这方面活得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似的。
赵彻睨着沈柏,冷声问:“你以为本宫随随便便一句话,说想娶谁就能娶谁?”
东恒国现在还没主动把苗若溪送来和亲,赵彻若要求娶苗若溪,的确还有点难度。
沈柏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写道:殿下是昭陵未来的国君,这万里河山你都镇得住,想娶心上人又有何难?
赵彻冷哼,摆明了是觉得沈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沈柏想不到这件事能有多复杂,继续劝说:只要殿下真心喜欢,便是无权无势的寒门女子也能入住熠辰宫,在你的羽翼庇护之下,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光这么干巴巴的劝说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沈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连我都敢光明正大的向顾兄示爱,殿下所爱之人,难道比我和顾兄之间横亘的困难还要多吗?
沈柏写完掀眸定定的看着赵彻,她眸光清亮明澈,亮如星辰,好像不管面对多少艰难险阻,都不会被压垮打倒。
赵彻愣住,耳边突然响起之前卫如昭质问的话。
他真的对眼前这个无知无畏的少年郎动心了吗?
她明明顶着男儿身,却不顾太傅府的名声和世俗的目光,任性妄为的向众人宣告,她喜欢上了镇国公世子。
现在还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问,他面对的困难是不是比她还多。
鬼使神差的,赵彻反问:“若本宫与你的情况一样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