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刚说完,司殿太监又在外面喊:“陛下,张太医到了。”
恒德帝应了声“进”,司殿太监推开门,张太医走进来,一掀衣摆恭敬地跪下高呼:“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见张太医,赵稠和李德仁的眼底同时闪过一抹晦涩,他们都很清楚,张太医是先皇后留下来的人。
不等恒德帝问话,李德仁先跪下说:“陛下,张太医与李家有多年的芥蒂,老臣以为他的言辞不足为信。”
张太医是先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医术是出了名的高超,先皇后病危之际,他曾因误诊,差点害德妃毁容被打入大理寺,后来先皇后病故,恒德帝亲自把他从大理寺天牢提出来,案子无疾而终,恒德帝给德妃丰厚的奖赏以示安抚。
十年时间过去,若不是李德仁提起,都快没人记得这桩久远的恩怨。
张太医并不认同李德仁的话,挺直背脊义正言辞道:“启禀陛下,微臣与李家并无芥蒂,丞相所言过重了。”
李德仁还想再说,张太医抢先道:“十年前微臣的确是不慎误诊差点害德妃娘娘毁容,微臣罪有应得,并无怨言,所幸陛下宽宏大量,愿意给微臣一次机会,让微臣用这一身医术做出一点建树,微臣万死也不能报答陛下大恩,断不敢暗藏怨怼。”
张太医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砸地有声,他都已经对十年前的事供认不讳了,李德仁若是还揪着这件事不放,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李德仁冷着脸不好再说什么,恒德帝抬眸看着张太医问:“数日前,行远从宫里将沈柏带回国公府,是爱卿替沈柏诊治疗伤,那日爱卿从沈柏身上都看到了什么?”
张太医回答:“启禀陛下,沈少爷受了凉,浑身发着高热,背上有密密麻麻好几十个针眼,高热一直没有退下,情况颇为危急。”
恒德帝追问:“除此之外,爱卿可还看到其他?”
这话意味深长,李德仁大震,赵稠难以置信的惊呼出声:“父皇,您不相信儿臣!?”
之前被恒德帝单独召见,赵稠就已经说过自己和沈柏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日恒德帝却召集这么多人再御书房,还对张太医问出了这种问题,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话,要彻查此事。
恒德帝看向赵稠,九五之尊和父亲的威压如同大山一样压到赵稠身上,说:“朕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了?”
赵稠虽然是皇子,但这会儿御书房里站着的,个个都比他辈分高资历长,况且还是恒德帝亲自问话,他这样突然跳出来打岔,实在是没有规矩。
赵稠看见沈柏就来气,因为恒德帝的不信任,理智直接绷断,梗着脖子说:“儿臣和他什么事都没有,父皇你今日如此行事,分明是不相信儿臣,儿臣不服!”
恒德帝冷幽的看着赵稠反问:“你既然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敢让朕问清楚?”
赵稠被噎住,李德仁对张太医的证词已经提出了异议,恒德帝却没有理会,他现在再提这件事也没什么用,思绪瞬间转了十几个弯,赵稠高声说:“儿臣的确扣押了沈柏,还让人对他动了刑,在他背后扎了几十针,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做其他什么事,他身上若真有什么伤,一定是他故意弄出来要陷害报复儿臣。”
赵稠一口咬定沈柏是要陷害自己,沈柏跪在地上,一脸乖巧无辜,因为舌头有伤,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沈孺修站在旁边也一直没有说话。
恒德帝问赵稠:“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
赵稠哑然。
没有。
他没有人证,顾恒舟把沈柏从迎泽宫带走以后,那天晚上在迎泽宫值夜的宫人全都被他下令杀了,做得干干净净,什么把柄都没留下,自然也没有人证可言。
各宫虽然有一定的处置犯错宫人的权力,但能被选入宫的都是良家子,像赵稠这样一口气杀掉十几个宫人的行为未免过于残暴,若是被天下人知道,只怕会招来一片谩骂讨伐。
赵稠黑着脸不敢应声,恒德帝掠过赵稠和张太医,看向春喜,沉声道:“你是如今迎泽宫里唯一还活着的知情人,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春喜一直趴在地上没敢乱动,听见恒德帝问话,浑身抖如筛糠,半晌才哆哆嗦嗦的说:“奴……奴婢不知,沈少爷被扣押在迎泽宫那夜奴婢并未当值,只是第二日换值的时候听人说迎泽宫暗房关了个人,其他的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宫人私底下也会各种讨论八卦,恒德帝喝了口参茶,冷幽道:“你再好好想想。”
春喜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小脸也变得煞白,许久之后她声音发颤的说:“奴婢……奴婢换值的时候听人说,迎泽宫那夜闹腾了许久,像是……像是四殿下在与什么人欢好。”
“放肆!”赵稠暴怒,恶狠狠的瞪着春喜,春喜吓得不住在地上磕头:“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这么说的,并不知道是真是假,宫里的宫人都爱说些捕风捉影的八卦,也许……也许是假的也不一定。”
春喜磕头的动作很熟练也很用力,御书房光洁鲜亮的地砖上很快出现一小块儿鲜红的血迹,看上去卑微又可怜。
春喜的意志并不坚定,矢口否认以后反而让这个说法显得更真实一点。
赵稠怒不可遏,冲过来想抓住春喜质问,顾恒舟起身挡在赵稠面前,赵稠想也没想对顾恒舟动手,顾忌着他的身份,顾恒舟只是一个劲儿的退避躲让。
赵稠被怒火冲昏了头,李德仁却没有,他记得这是在御书房,恒德帝还坐在这儿看着,在御前生事那就是没把恒德帝放在眼里,不仅是无视帝王,更是没有尊卑孝道。
李德仁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忍不住冲赵稠厉喝:“景渊!住手,还不快跪下向陛下请罪!”
赵稠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把顾恒舟逼到屋角,眼看要打坏屋里的摆设,恒德帝沉声命令:“行远,把他拿下!”
一声令下,顾恒舟快如闪电的出手,拆解了赵稠的招式,抓住他的右手反剪到背后,将他压着跪在地上。
屋里这么多人看着,赵稠何曾受过如此大辱,气得红了眼,扭头冲顾恒舟怒吼:“顾恒舟,你找死!”
“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
恒德帝拔高声音,摔了手里的参茶,茶杯在地上碎裂成渣,碎片四溅,将赵稠气急败坏的那一声吼压下,整个御书房寂静无声,春喜趴在地上,尽可能收敛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赵稠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抬头看见沈柏平静表情下涌动的戏谑,也看见外公李德仁眼底的失望,还有镇国公眼底薄凉的审视。
赵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当着自己父皇的面动了武,还说顾恒舟找死。
这可是镇国公唯一的儿子,能杀他的除了恒德帝还能有谁?他不过是一个皇子,怎么敢对顾恒舟说出这样的话?
饶是赵稠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也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反抗,面朝恒德帝跪好,收敛了戾气为自己辩解:“儿臣没有做过那种下作的事,都是沈柏污蔑儿臣,儿臣只是太愤怒了所以一时才没控制住,求父皇恕罪。”
李德仁虽然对赵稠很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还是立刻帮赵稠说话:“陛下,四殿下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的秉性您不会不知道,他……”
过去十多年,每次赵稠犯了错,李德仁用的都是这套说辞,以前都屡试不爽,这次恒德帝却无动于衷,冷声打断:“景渊的确是朕看着长大的,但这些年政务繁忙,睿玄辅政之后,朕的重心都转移到对睿玄的教导上,对景渊疏于管教,到了今日,竟是有些不认识他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李德仁不止心惊,更多的是后怕,顾不上多想,他连忙说:“是老臣的错,老臣没有教导好景渊,有负陛下所托!”
李德仁是两朝元老了,这样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便是希望恒德帝不要继续追究,没想到下一刻却听见恒德帝说:“丞相既然知错,可知该如何请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