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舟代替吴守信坐到沈柏旁边,两人的距离近些,沈柏闻到很浅的酒味儿,皱着鼻子想凑近些,顾恒舟抬手把她推开,冷声命令:“坐好,别乱动。”
知道他酒量不好,怕他一会儿闹出什么事来,沈柏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顾兄,你喝酒了?
她写得飞快,圆润纤细的指尖在掌心游走留下一串酥麻的微痒,连同心尖也跟着痒起来。
顾恒舟看着她的指尖眸色加深,沉声说:“再写一遍。”
沈柏又写了一遍,写完关切的看着他,顾恒舟握了握拳,偏头看向前方,冷声道:“中午喝了一点,现在已经清醒了。”
他说话很正常,看上去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沈柏拿不准他到底醉没醉,只能献宝似的把自己那杯热茶递给顾恒舟,顾恒舟接过喝了一口。
很快,恒德帝带着三个皇子和使臣团的人一起走进华邑庭,因为是文试,沈孺修和太学院的几位夫子也在,一起负责评判考校。
晚上干的都是附庸风雅的事,不像冰球比赛那样应要分个高低,只是比比琴棋书画、诗书棋艺,让所有人都有展示才华的机会,只要能展现出才华,就能得到封赏。
正式开始之前,司乐局的宫人先抚琴奏曲表演了一点助兴节目,算是抛砖引玉。
助兴节目之后,宫人给每个人都发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第一轮是作诗,恒德帝指了不远处灌木丛上的冰碴命题让大家围绕冰碴作诗,题目一出,所有人都低头思索起来,沈柏却托腮懒洋洋的坐着,一只手不住的转着笔玩儿。
睡完觉她换了一身天青色绣柳叶枝锦衣,衣领和袖口都有银丝绣着滚边暗纹,比上午那身大红大绿的衣服要低调多了,顾恒舟还穿着那身靛青色华服,两人衣服颜色相近,乍一看像两兄弟坐在一起。
忽玄一坐下就在找沈柏,好半天才认出沈柏换了身衣裳坐在顾恒舟旁边。
忽玄已经打听过沈柏,见沈柏没有动笔,高声问:“沈少爷为何不动笔?”
沈柏在太学院文修第一,少时看见什么都喜欢写几句诗抒发一下感情,后来入朝为官,对写诗这种悲春伤秋的事就不大热衷了,笔杆子玩儿得再溜,枪杆子不够硬有什么用?
沈柏没打算凑热闹写诗,听见忽玄的话,坐直身体看向忽玄,暗骂忽玄这个糟老头子成天没事干就知道盯着自己看,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沈柏心里骂得欢畅,面上丝毫不显,蘸墨在纸上写道:灵感全无,不敢献丑,请王上勿怪。
怕忽玄看不清字,沈柏特意把字写得很大。
经过上午的比试,忽玄并不觉得沈柏是真的没有灵感,他偏头问恒德帝:“他是在故意谦虚让别人情敌吗?”
赵彻就坐在恒德帝旁边,看出沈柏是真的不想作诗,淡淡开口:“王上高看她了,她不是故意谦虚,她就是写不出来。”
当真?
忽玄又看了沈柏两眼,沈柏撑着下巴看着顾恒舟,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作诗的时间不多,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宫人把所有人作的诗收上来先交给沈孺修他们,几个夫子飞速看完,选出比较出挑的三首给恒德帝过目。
这三首诗分别出自顾恒修、钱淮玉和姜琴瑟之手,顾恒修立意民生,从诗作心疼众生疾苦,颇有悲天悯人之心,钱淮玉耍了点小心机,字里行间拍了恒德帝马屁,颂扬盛世安康,姜琴瑟的诗反而更大气一点,立意边关将士,迎着霜雪背离家乡保家卫国。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能做出诗已是不易,还要立意鲜明大气,平日的才学积累必定很丰富,恒德帝最终认定姜琴瑟的诗最好,这个消息一放出来,女眷们的惊呼声从凉席后传出,都没想到姜琴瑟的才情竟然比男子还要强。
恒德帝让宫人送了赏赐到女眷区,姜琴瑟没有露面,这些世家子弟全都好奇的看着女眷区,很想看看凉席后面的姜小姐究竟有着怎样的天人之姿。
沈柏早就见过姜琴瑟,并不好奇,见顾恒舟神色冷清无动于衷,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拿起笔想在纸上写字,顾恒舟摊开左手放到她面前。
沈柏讶然,随后丢了笔在顾恒舟掌心写道:顾兄,姜家大小姐才情容貌皆是上乘,你可喜欢?
她用手写的,写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顾恒舟却垂眸一直看着掌心,恨不得能看出一朵来似的。
沈柏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正想再写一遍,顾恒舟掀眸看着她,目光灼然如火星滚烫,沈柏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听见他问:“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兄,你这样说话可就有点伤人了。
沈柏吸吸鼻子,表情垮下来,顾恒舟握拳,幽幽的说:“你不是不会从中阻挠么,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他这是拿沈柏之前答应赵彻的事故意噎沈柏,沈柏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锅自己不能背,掰开顾恒舟的手在他掌心写道:那可是太子殿下亲口下的命令,我一个小小的探郎难道还能违逆不成?
沈柏写完腹诽:再说了,顾兄你之前不是也向太子殿下承诺说永远不会娶我,我不也还没故意说话气你么?
顾恒舟不知沈柏心中所想,收回手握拳放在膝上,不再说话。
诗作角出优胜,第二轮开始画画。
这次是沈孺修出题,他没有命题具体要画什么,只有一个要求:简单。
不管是画画还是写字做事,大家都知道,越是看似简单的东西越不容易做好。
众人开始新一轮的思考,沈柏却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托腮看着顾恒舟,忽玄忍不住又问:“沈少爷难道又没有灵感?”
王上,你不觉得你的话有点太多了吗?
沈柏翻了个白眼,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为了公平起见,避嫌。
忽玄这才知道沈柏和沈孺修是父子,他很想看看沈柏到底有多少本事,笑道:“沈少爷这是觉得自己一出手肯定能得第一了,万一就算你事先知道题目,在场还有人比你技巧更高超呢?”
这话带了三分激将的成分,不过沈柏并不在意,不想理会,顾恒修开口附和:“王上说得有理,沈少爷一句避嫌便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对我们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沈柏坐直身体,看出顾恒修是想故意找茬,抬手在纸上画了两笔。
那两笔很简单,一笔划了很长的一横,另一笔落在那一横的一端,看上去很潦草,什么形状都看不出来。
沈柏画完放下笔,问宫人要了一杯清水,用手沾湿随意洒到到纸上,大片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时间刚好又到了,宫人依次把众人的画作收走交给沈孺修,几个夫子看完,这一次只有顾恒修和沈柏的画被送到恒德帝面前。
顾恒修画了两座山和一个人,那人牵着一根绳子,绳子之后的事物被石头遮掩,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很大。
沈柏那幅画还没完全干完,晕染开的墨迹毫无规则,在纸上形成斑驳的形状。
恒德帝看了一眼,拿起那张画纸,一座绵延横亘的山笼罩在茫茫白雾之中,山顶耸立着一棵高大的迎客松,看上去气势磅礴,仿佛天地山川都掩盖在这浓雾之下。
只是最简单的两笔,好像什么都没有画,却又好像天地万物都被画在了这里面。
顾恒修面色一僵,拱手对沈孺修说:“太傅,晚辈输了。”
话音落下,吴守信开口:“顾二少,沈少爷方才只是说要避嫌,好像并未说过太傅已经把题目泄露给她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