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这会儿好像又听不懂沈柏说什么了,只当她在跟自己玩儿,扑棱着手脚挣扎,眼睛却是亮闪闪的。
沈柏才没有精力跟他玩儿,没一会儿小腹又痛了,连忙把他放到一边,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
沈七在床上打了会儿滚,见沈柏没理他,终于意识到她好像真的不舒服,手脚并用的爬到她面前,看到沈柏疼得满脸冷汗,低声喊:“娘亲。”
沈柏疼得说不出话,也想吓吓他,就阖上眼睛不吭声,沈七继续喊:“娘亲。”
声音怯怯的,听起来可怜巴巴,像是被丢到路边的小狗。
还真是会装可怜。
沈柏不忍心,睁开眼睛想趁机教导他以后不要使坏,一睁眼却看见沈七的眼瞳变成了血红色,龇着嘴露出满嘴尖牙,身上白白嫩嫩的皮肤也寸寸皲裂,像是马上就要爆体而亡。
沈柏吓了一跳,连忙说:“我没事我没事,我刚刚骗你的,我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不会丢下你一只鬼的,别激动,冷静点。”
正说着话,茶白端了药回来,身后还跟着慕容轩,两人推门进来,桌上的茶壶受怪力悬空,笔直的砸向他们。
茶白下意识的后退,慕容轩抬手把茶壶挡开,两人这才免于受伤。
茶白忙跪下解释:“求五殿下息怒,我家小姐来了葵水,身子不适,奴婢端药一直没回来,小姐这是跟奴婢发脾气呢,断然没有要伤害五殿下的意思。”
慕容轩没那么大的架子,越过茶白走到床边,见沈柏脸上毫无血色,眼神还有点惊恐,满不在意道:“心情不好砸东西也小心点,今日幸好是我在,要是别人岂不是会被砸个头破血流?”
沈柏一直盯着慕容轩,敷衍的奉承说:“你身手真好。”说完又问,“你不好好在宫里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昨晚父王让我陪你逛南溪,你忘记了?”
慕容轩说着在屋里坐下,并不知道处在暴走边缘的沈七气鼓鼓的悬在他头顶,沈柏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尽量平静的说:“我没忘记,但今天我疼成这样也没办法出门,咱们改天再逛吧,你可以先回家了。”
沈柏变相的赶人,慕容轩却直接忽视,让茶白把药放到一边先出去,然后压低声音跟沈柏说:“我听说一件怪事,你想不想听?”
“……
老实说,不想,最近我自己遇到的怪事就挺多的。
沈柏腹诽,很是虚弱的叹了口气,说:“我真的肚子疼,有什么事咱们过两天再说呗。”
慕容轩不想过两天,他昨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跟沈柏分享了,宫里的人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也就只有跟沈柏才能讨论一番。
慕容轩走到床边,声音压得更低,说:“昨日晚宴的时候,皇嫂突然腹痛难忍,御医给皇嫂诊出了喜脉,但有滑胎之兆,皇兄听见这个消息立刻赶回去,御医熬药给皇嫂饮下,再诊脉却又发现喜脉没了,皇嫂的身体一切如常。”
突然诊出喜脉又突然没了?
沈柏下意识的看向慕容轩头顶的沈七,许是见她真的没事,沈七身上皲裂的皮肤又慢慢愈合,眼珠也没那么红了。
这小鬼游荡了两百来年,昨晚不会是想自作主张,强行投胎吧?
有一说一,他还挺会挑的,慕容齐是南襄国的储君,他要是顺利从洛璃腹中降生,那就是南襄国下一任储君了。
沈柏兀自思索着,表情很是冷淡,一点也不夸张,慕容轩有点失望,皱眉问:“这种事你难道不觉得很匪夷所思吗?”
沈柏回神,重重点头,说:“的确很匪夷所思,那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呢?那个误诊的御医会被砍头吗?”
“砍头倒是不至于。”慕容轩摇头,对沈柏的反应不大满意,摸着下巴说,“不过这事确实奇怪,今日一早我看见皇兄请了缘君进宫,我猜这件事多半是有邪祟作怪。”
九州之中,南襄国是最靠近海的国家,世人普遍认为他们离蓬莱仙岛最近,最能接受仙气恩泽,恰好,南襄国人也这么想,所以他们在各地都修建了大量庙宇供奉诸神。
沈七冷静下来,沈柏给他递了个眼神,他没去抱慕容轩的脖子,慢慢飘到沈柏身边,沈柏一颗心放下,问慕容轩:“缘君是谁?像神话奇志里写的道士那样能捉鬼吗?”
慕容轩摇头,说:“缘君不是道士,是我们南襄国目前最好的制香师。”
制香师?
沈柏意外,万万没想到南襄国修了那么多庙宇,最后找一个制香师来驱邪。
沈柏仔细回想了下,想起洛璃去昭陵的时候,身上并无异香,好奇的问:“我之前听说南襄国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会请制香师为自己种香,大皇子妃身上似乎没有香味,这是为什么?”
这算是皇室的家事,沈柏问得有点越矩,好在慕容轩没有介意,绷着脸说:“皇嫂是农门出身,缘君看不上皇嫂,所以不肯为她种香。”
一个制香师竟然看不上堂堂皇子妃,他们在南襄国的地位会不会太高了一点?
虽说两国风俗有差异很正常,但听到这种事沈柏还是觉得很奇怪。
她对这个缘君有点好奇,沈七坐在旁边没事干,扒拉着她的手指玩,沈柏想起正事,问慕容轩:“你见过缘君驱邪吗?他一般会怎么做?”
慕容轩理所当然的说:“应该做一场法事就好了吧,我们普通人是看不到邪祟的。”
做普通人可真幸福啊。
沈柏在心里说,又陪慕容轩说了会儿话,便装身体不适让慕容轩先回去了。
等人走了,沈柏喝了药,撑着虚弱的身体带着沈七去找卫如昭,把慕容轩刚刚说的话复述给卫如昭听,末了担忧的问:“舅舅,那个叫缘君的驱邪会不会把这个小鬼收走啊?”
虽然只跟沈七待了一晚上,还被他害得受寒腹痛难忍,沈柏还是不忍心看他像戏本子上写的那种被人打得魂飞魄散。
这小鬼也就是难看了点,喜欢咬人了点,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吧。
卫如昭成日坐在屋里就是参禅打坐,闻言眼皮都没抬,平静的说:“一切因果皆有天意,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不必杞人忧天。”
舅舅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沈柏无语,拎着沈七回房继续躺尸。
接连躺了三日,葵水才总算来得差不多了,沈柏也把沈七的脾性摸得差不多了。
这小孩儿在世间飘荡了两百来年,智力只和四五岁的小孩儿差不多,说话还说不太明白,平时没事就喜欢咬沈柏的手玩,除此之外,沈柏还发现他喜欢趴周珏和卫如昭的脖子上玩儿。
说来也奇怪,驿站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谁也不碰,就喜欢趴周珏脖子上。
周珏虽然看不见沈七,但沈七在他肩膀上趴久了,他会感觉脖子发酸,还有点凉,每次他摸脖子的时候,沈七就会咯咯的笑个不停。
其实这个小鬼不生气的时候还挺爱笑的。
第五日,沈柏的葵水彻底结束,周珏收到昭陵送来的信件,催他回去了。
当天周珏就进宫跟慕容麟辞行,慕容麟客套了几句,也没拦着,让慕容齐给他践行。
第二天一大早,周珏带着禁卫军回昭陵,沈柏坐马车送他到城门口。
两人也没说什么话,反正过不久沈柏回了瀚京也是能见到的。
沈柏坐在马车上,看着周珏带着禁卫军出城,慢慢走远,心底有点惆怅。
人这一辈子啊,就是不停的看着身边的人来了走走了来,然后不断努力,走到自己想要一直见到的人身边去。
唉,又是想顾兄的一天。
沈柏放下车帘,让顾三顾四驾马车回驿站,马车走到一半,外面传来嘈杂喧闹的声音,沈柏透过帘子缝隙看了一眼,有不少人聚集在墙边,似乎在看什么告示。
顾四下车过去打探了一下,回来说:“是刚贴出来的告示,说城中混进了邪祟,城中要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让百姓们入夜之后不要出门,听到什么异响也不用太慌张。”
跟了沈柏这么久,顾三顾四也放松了不少,顾三驾着车继续往前走,轻声说:“昭陵虽然也有人信奉鬼神,但绝对不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贴出告示说要做什么法事,而且还要让全城百姓配合,实在是太夸张了。”
顾四点头,说:“不过我刚刚看那些百姓神色平静,应该是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是他们要捉的那个邪祟到底长什么样。”
两人口中讨论的邪祟正在马车里抱着沈柏的手啃指甲,他死的时候还小,头上的头发没长几根,乍一看像个小光头,沈柏这几日有事没事就喜欢摸他的脑袋玩儿,听到顾三顾四的对话,还是有些不安。
卫如昭说的话太高深莫测了,也不知道那个叫缘君的人到底是好是坏。
马车很快回到驿站,沈柏下车,却看见驿站门口站着一个穿青色长衫的人。
那是一位三十左右的妇人,妇人眉眼温和,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门口,一头乌发只简单挽了个髻在脑后,发间插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整个人看上去娴静恬淡,温宁美好,让人一看就很想亲近。
见沈柏下车,妇人立刻撑着伞上前,颔首道:“云裳见过小姐。”
这架势,是专门冲着沈柏来的。
沈柏意外,虚扶了妇人一把,问:“不好意思,您是……?”
云裳说:“回小姐,我是东方家的制香师,听闻小姐想学制香,家主特意派我来教小姐制香之术。”
云裳的声音轻柔,一看就有世家大族之风,却和叶嬷嬷她们不一样,她的风范是骨子里天生的优雅高贵,而不是被迫受人约束才习得的规矩。
东方擎是说了要送沈柏一个制香师,但沈柏没有想到他这么着急,竟然直接把人送到南溪来了。
沈柏连忙迎云裳进驿站,茶白送来热茶,然后退下,屋里只剩她们两人的时候,云裳看着挂在沈柏手臂上的沈七说:“长期在强光下晒着对他会有影响,小姐以后出门还是打把伞吧,这样对小姐也有好处。”
沈柏惊疑不定,试探着问:“你看得见他?”
云裳温和的笑起,说:“东方家与一般人家不同,小姐不必太过惊诧。”
这倒是有道理。
沈柏点点头,云裳又说:“在南襄,要学习制香技艺是要拜师的,但我是受家主所托传授小姐技艺,不能做小姐的师父,小姐若是不嫌弃,以后就唤我一声云姑姑吧。”
沈柏是无所谓叫她师父还是叫姑姑,抛出心底的疑虑,问:“我这一路打探了不少,听说南襄国的制香技艺相当高深,约莫很是难学,而且规矩很多,轻易不会外传,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天赋学习制香,以后回了昭陵我还有许多其他事要做,您随我回昭陵岂不是白白浪费自己这一身技艺?”
云裳对沈柏所说并不在意,淡笑着道:“小姐不必担忧,家主命我教授小姐,不管小姐如何,云裳都是要倾囊相授的,小姐若是不喜欢,就当看个新奇事也无妨。”
所以这是非要让她学这个了?
沈柏觉得东方家对自己的态度怪怪的,不是说对她不好,而是无缘无故的对她有点太好了。
沈柏有点犹豫,云裳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块茶饼状的东西放到桌上,沈七立刻放开沈柏跳到桌上,抱起那块茶饼欢快的舔,像小孩儿吃到了好吃的果。
沈柏想起刚刚在城中看到的告示,灵光一闪,问云裳:“姑姑,制香术有驱邪除魔的力量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