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说:“小姐昏睡了一日,前天晚上小姐点了引魂香之后,我便守在门外,结果发现有人动了我布在院中的阵法,我再回屋小姐已不在房间,这个时候城中百姓闯入驿站闹事,驿站的官兵和他们发生混战,有高人出现,我和卫先生都无力抵挡,不过万幸小姐最终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云裳说得很粗略,沈柏把药碗递还给她,顾三端了热水进来,沈柏一边洗漱一边问:“是谁动的阵法?城中百姓为何闯入驿站闹事?”
沈柏说完,光滑的手腕上闪过一串铃铛,铃铛闪过银光,茶白面色惨白的走进屋里跪下。
她的神情看上去太憔悴了,眼底一片青黑,眼窝都凹陷下去。
她红着眼颤着声说:“奴婢生了妄念,鬼迷心窍,被邪祟利用,险些害死小姐,但凭小姐处置!”
她失了心智被东方梦晚附身,对后面的事没什么记忆,却记得自己之前偷偷与人见面,擅自挪动了云裳布下的阵法,恢复心智后,她第一时间就是来沈柏这里告罪。
沈柏看到她身周还萦绕着淡淡的黑气,应该是东方梦晚附身后残留的影响,温声问:“现在可感觉身子有什么不适?”
茶白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没想到沈柏第一句却是关心她的身体,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连忙咬着唇摇头。
沈柏走过去把她扶起来,问:“舅舅骂你了?”
茶白眼泪流个不停,哽咽着说:“奴……奴婢无颜再见国舅,以后愿为小姐当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再不敢奢望其他。”
茶白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原本也只是打算默默跟在卫如昭身边照顾他,没有奢望其他,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怎地,竟然生出了妄念,还犯下这样的蠢事,这会儿自责到不行。
沈柏拿帕子帮她擦了脸,温和的安慰:“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你可还记得蛊惑你那个人是谁?”
茶白摇头,如实说:“奴婢只知道自己鬼迷心窍犯了大错,但怎么想都想不起细节了。”
沈柏点点头,对茶白的回答没有意外,又安抚了她几句,问云裳:“姑姑觉得背后之人可能是谁?”
云裳毫不犹豫的说:“我猜是缘君。”
云裳是东方家这一代制香师中的佼佼者,除了缘君,她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样的阵法。
不过东方梦晚一下子就捏碎了她的内丹,魂灵强大至此,云裳虽然不清楚东方梦晚的身份,也猜到缘君应该不算是东方梦晚真正意义上的饲主,他约莫是在以自己的精血献祭,让东方梦晚帮他达到今日的成就。
沈柏平安归来,东方梦晚的魂灵就算没有消散应该也被完全镇压了,缘君肯定会受到相应的反噬,只要找到他就不足为惧。
云裳把一切都想到了,表情却很凝重,沉沉的对沈柏说:“前天夜里我的内丹已碎,如今使不出任何术法,不能帮小姐什么,我已修书给家主,再过几日家主会再派人来辅助小姐,小姐无须担心。”
沈柏对云裳已经熟悉了,听到她说要换人,眉头微拧,云裳误会她的意思,说:“小姐放心,家主派给小姐的必然是可信又得力的人,绝对不会给小姐惹来什么麻烦的。”
“我不怕惹麻烦。”沈柏轻声说,“姑姑虽然碎了内丹,但对制香术的了解还在,俗话都说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很喜欢姑姑的性子,姑姑留在我身边也好。”
沈柏诚恳的挽留,云裳却是笑着摇头,说:“小姐身上肩负着化解东方家诅咒的使命,接下来要面对的事还有很多,我帮不上小姐什么忙,还是换其他人来比较好,而且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云裳坚持,眼底闪过悲痛,沈柏猜想她身上应该也有不可言说的故事,便没再过多追问,只好点头道:“姑姑都如此说了,那我只能祝姑姑余生安宁顺遂,正好过些时日我也会启程回昭陵,姑姑等那个时候再顺道与我一起回逸陵,如何?”
“好。”
云裳答得爽快,沈柏又了解了一下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听说那些闹事的百姓是抬着尸体来的,眉头顿时紧皱。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沈柏去找卫如昭,刚进门,腕上的铃铛又响了一下,屋里,卫如昭盘腿坐着正在念经,在他面前俏生生的站着两个姑娘,两人闭着眼睛,容貌已恢复如常,听到铃铛声,两人眼睫微颤,正要醒来,卫如昭沉沉道:“镇!”
两人又阖上眼睛。
沈柏走到那两人面前仔细看了看,这不是那晚她和慕容轩一起在美人乡找的姑娘还能是谁?
沈柏越过她们走到卫如昭旁边坐下,压低声音问:“舅舅,都快两日了,你怎么还没把她们超度走?”
卫如昭没有回答,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她手上的铃铛做工很精致,上面刻着东方家的族徽,因为感应到魂灵存在,正发出幽微的淡蓝色光泽。
卫如昭看得出了神,沈柏索性抬起手腕,大大方方的摆弄,说:“这是东方翎送给我的,应该是特别厉害的法器,舅舅可是认得此物?”
卫如昭抿唇,冷淡的收回目光,并不跟沈柏多言,沉沉的说:“她既然将此物送给你,必然是希望你能为东方家做点事,你确定你能担此重任?”
沈柏笑着摇头,谄媚的抓住卫如昭的手说:“我才刚入门,要送走那么多亡灵肯定是不行的,舅舅若是能帮我分担一点就好了。”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期盼,卫如昭抽回手,平静道:“我已修书回昭陵,以后会常驻南襄,负责昭陵与南襄的商贸往来,你可以不用管这边的纷扰。”
舅舅就是舅舅,爽快人!
沈柏也不耍赖,笑着说:“舅舅放心,我也还要在南襄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也会多送走一些魂灵的,咱们舅甥齐心,一定其利断金。”
沈柏抬手要跟卫如昭击掌,卫如昭并不配合,垂眸道:“前天晚上在驿站发生的事,其他人的记忆都被清除了,但这两位姑娘的死是事实,官府已经介入调查,你既然有心要做这件事,就先好好想想要怎么才能揪出幕后真凶。”
沈柏点头道:“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了,官府调查肯定是要配合的,不过云裳姑姑的内丹碎了,抵挡不过,还要舅舅配合我一下才行。”
……
沈柏刚醒,下午官府就来人了,碍于沈柏使臣的身份,官府的人很客气,也没绑人,和和气气的用马车把沈柏拉到南溪的大牢里。
主审的官员细致的盘问了一番那天晚上的细节,就把沈柏关进牢里,牢房也挺干净的,有床有桌子,还有一个窗户可以透气,更关键的是,沈柏在隔壁牢房还看到了慕容轩。
狱卒把沈柏关进牢房就走了,沈柏闲不住,凑到牢门边跟慕容轩说话:“你不是南溪的五皇子吗?怎么他们把你也关进牢房了?”
慕容轩正气凛然的回答:“这可是在南襄,你以为和昭陵一样欺软怕硬吗?就算是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的。”
沈柏瘪瘪嘴。
我们昭陵可不像你们南襄,我们顶多玩点权术,你们动不动就给人下咒,跟人换命,连死人都不放过,论手段还是你们更厉害。
沈柏靠在牢门上,幽幽地说:“反正我就只是喝了点酒,又没有干亏心事杀人,就算是严刑拷供我也不会认的。”
慕容轩立刻驳斥:“我们的官员都是讲证据的,才不会严刑逼供!”
沈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在这人眼里南襄哪儿哪儿都好,这天没办法聊了。
沈柏不再说话,躺在床上翘着脚发呆,没多久睡意来了,便合上眼睛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有点痒痒,沈柏试图躲开却被缠着不放,烦闷的坐起来,睁开眼睛,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头皮发麻。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牢房里,现在密密麻麻爬满了蛇,那些蛇五颜六色,灵活的蠕动着身躯,吐着蛇信子,沈柏手腕和脚腕上也爬了几条,被这些蛇堵着铃铛才没发出声音。
“沈七!”
沈柏唤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手脚并用把身上的蛇都甩开。
沈七凭空出现,脖子上盘着一根赤红色的蛇,玩得正开心。
沈柏气不打一处来,哼道:“你倒是玩得开心,也不知道叫醒你娘亲,我要是心脏不好这会儿就被吓得两腿儿一蹬直接升天了。”
沈柏是有点被吓到,语速比平时快不少,沈七听不大懂,傻乎乎的复述:“两腿儿一蹬。”
傻儿子。
沈柏腹诽,晃动手腕上的铃铛,那些蛇慢慢退开,沈柏走到牢门边叫了慕容轩两声,慕容轩没有回答,正打算破门而出,熟悉的琴声响起,刚退开那些蛇立刻被驱动,全都朝沈柏和沈七扑来。
“我的娘诶,儿子快上!”
沈柏大喊了一声躲到沈七背后,同时拿出藏在鞋底的匕首,正要勉强挡一挡,牢房门直接被劈开,顾恒舟戴着悲喜面提剑杀来。
沈柏眼睛一亮,直接扑进顾恒舟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夸张地说:“顾兄,你可算来了,我差点害怕死了。”
顾恒舟没料到沈柏会直接扑上来,身子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凝神去杀那些蛇。
感受到那些蛇的敌意,沈七也不玩儿了,亮出利爪把那些蛇拍成几段。
两人配合很快把蛇杀完,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沈七下意识的想舔爪子,沈柏立刻道:“过来!不许舔爪子。”
沈七飘过来,沈柏爬到顾恒舟背上,把沈七按在顾恒舟脖子上,拿出绢帕帮他擦爪子,嘴里不住的碎碎念:“以后不许吃这种脏东西,太不健康了,小心拉肚子,你跟我这么久,为娘什么时候让你饿过肚子?”
她底气十足,看不出一点害怕,顾恒舟正要让她下来,沈柏又把沈七拎下来塞顾恒舟怀里,然后理直气壮的霸占顾恒舟整个后背,特别柔弱的说:“哎呀,我要被臭吐了,顾兄快带我离开这里,我要不行了。”
沈七抱着顾恒舟的胳膊看着沈柏,觉得很是新奇好玩儿,咯咯的笑起,顾恒舟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话,收了剑,一手抱着沈七,一手托着沈柏往外走。
走出牢门,沈柏看见慕容轩安然睡在隔壁,顾恒舟哑着声说:“那个人今晚的目标是你,不必担心。”
“哦。”
沈柏应了一声,放松身体趴在顾恒舟背上。
突然觉得这一刻很温馨,顾兄身上再不用担负着家国天下,他放下长剑,手里抱着孩子,背上背着姑娘,好像和其他人一样得了圆满。
不过这样的温馨很快被琴音打碎,顾恒舟加快步子,带着沈柏和沈七出牢,牢外,缘君和卫如昭已经交上手,卫如昭双手合十,诵念着靡靡梵音,身周笼罩着淡淡金光,缘君弹着琴在主动进攻,只是音波会被金光化解,并不能伤卫如昭分毫。
见顾恒舟背着沈柏出来,缘君腾出一只手,大手一挥,两头猛兽从他袖中狂奔而出,还未跑到跟前,便杀气腾腾的咆哮了一声。
咆哮声很强,吹得顾恒舟的衣服猎猎作响,沈柏有点睁不开眼睛,顾恒舟却没有后退半步,他把沈七交给沈柏,抽出长剑挡在面前。
沈柏抱着沈七担忧的问:“顾兄,你行吗?要是不行的话咱们先跑吧,反正这里也没人认识咱们,跑了也不丢人,我和孩子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闭嘴!”
顾恒舟命令,沈柏沉默了一瞬又问:“那我要下来吗?我最近好像长胖了,会不会影响你行动啊?但是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会害怕的……”
沈柏喋喋不休,两头猛兽已经冲到面前,顾恒舟提剑迎上,冷冷的威胁:“沈柏,你再在我面前说一个怕字试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