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柏失踪,叶明山还觉得很是可惜,他只知道顾恒舟娶了南襄国第一世家的嫡女,却不知道这人和沈柏生得一模一样。
顾恒舟也回头看着沈柏,她今日的打扮很是温婉,顾恒舟的眸光变得非常柔软,朝她伸出手,沈柏稍稍加快步子,把手交给他。
顾恒舟握紧她的手,平静地介绍:“这是郡守大人和他的夫人。”
沈柏的身份在他们之上,只笑着颔首打招呼,叶明山跟沈柏不算熟悉,知道这门婚事是陛下钦定的,一点也没怀疑沈柏的身份,客套的打了会儿官腔,便带着自家夫人落了座。
宾客陆陆续续到来,沈柏和顾恒舟基本都在一处迎客,两人的手也没分开过,到场的人于是都知道,平日冷冷冰冰的顾将军很是喜爱他的夫人,连她的手都不愿意放开。
周鹤是最后来的,虽然沈柏请了周家所有的人,但最终只来了他一个,不想给沈柏添麻烦,他进来以后也没跟别人说话,低调的入席,打算吃完饭就走。
周鹤一进门沈柏就注意到他了,不过见他如此低调,也没浪费他的好意,只远远地颔首致意。
快到午时的时候,沈柏让人放了鞭炮,开宴。
翠娘带着帮厨迅速上菜,趁着这个时间,顾恒舟站起身,举杯高声道:“我和内子于去年今日在瀚京成婚,因路途遥远,中间又有诸多杂事,所以拖到今日才宴请诸位,感谢诸位抽出时间前来参加。”
顾恒舟说完先喝了一杯,众人立刻跟着举杯饮酒。
沈柏帮顾恒舟满上,顾恒舟继续说:“内子是南襄国人,自幼被家中娇惯,没受过委屈,行事也比较随性,我娶她时曾向陛下保证,此生只会娶她一个,她随我来边关已是不易,我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以后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她为难。”
顾恒舟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众人被他这番话惊到,寻常人家稍有点钱的都会想要三妻四妾,顾恒舟这样身份的人,竟然只要沈柏一个,这也太专情了吧?
而且听顾恒舟这意思,他是个宠妻狂魔啊,要是谁敢跟沈柏作对,不就是跟他作对吗?
众人连忙说不会,喝掉杯子里的酒。
沈柏心情复杂,帮顾恒舟倒了第三杯酒。
她今天只是想认识下这些人,日后比较好打交道,万万没想到顾恒舟这么给她撑场面。
顾家家风严正,从来不会徇私,顾恒舟这番话,只差把“老子护短”这四个字砸在今天来会宴的宾客脸上。
这样的顾恒舟,和在战场上杀敌的顾恒舟在沈柏眼里一样,都帅炸了。
第三杯酒就没什么场面话了,顾恒舟举杯,扬声说:“大家随意,不必拘束。”
顾恒舟喝完酒坐下,沈柏盛了一碗汤给他,低声说:“垫垫。”
虽然他现在比以前能喝多了,还是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顾恒舟放下酒杯低头喝汤,过了会儿,有人来敬酒。
顾恒舟来远峰郡戍守这么久,给人留下的印象一直都很高冷,这次难得主动设宴,众人都想借这个机会攀攀关系。
毕竟顾将军可不是一般的武将啊。
顾恒舟是来者不拒,有酒来就喝,但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保持着清醒,不会乱答应什么事。
三巡酒过,顾恒舟面色如常,没有一点醉意,席间却有人醉了,那人认得周鹤,拍桌道:“这世道真是变了,什么时候连驯马的都能与我们一样有同等待遇了?”
那人的声音不小,原本热热闹闹的宴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鹤身上。
较真的说,若是在瀚京那种权贵云集的地方,在座这些人的身份,大多数是没有资格跟沈柏和顾恒舟一同赴宴的。
然而在远峰郡这个小地方,他们有着自己的优越感,觉得自己比别人强那么一些,弱的人便不配与他们同席了。
周鹤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没有回应,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儿,沈柏放下筷子,朗声说:“今日到场的人都是拿着请帖来的,既有请帖,便说明是受我邀请的客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沈柏的声音柔柔,神情却很坦然,她是镇安将军的发妻,是在座的人里,地位仅次于顾恒舟的,当然有底气这样说话。
这些人的目光又落在沈柏身上,那些目光有探究,有不解,也有鄙夷。
不过有顾恒舟在旁边镇着,没人敢闹事,与那人交好的人立刻以醉酒为由,将那人带走。
叶明山开口打了圆场,宴会继续,所有人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吃到酒足饭饱才走。
宴席结束已经是下午了,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沈柏回到院子里坐着,懒得动弹。
一个人操办这么多桌宴席真挺累的,什么事都要自己操心,不能出差错,菜不能多也不能少,座位安排也有讲究,事情多而杂,忙完一通下来,脑子只想放空。
呆呆的坐了一会儿,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不高兴了?”
回头,顾恒舟换了常服站在她身边。
今天他喝的酒着实不少,到后面有点醉了,沈柏扶着他先回主院休息,这会儿他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身上的酒气就没那么浓了。
沈柏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一点点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过了会儿,沈柏打起精神,仰头问顾恒舟:“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喝酒吗,怎么今天喝这么多?”
“今天不一样。”顾恒舟轻声说,抬手将她散落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今天我很高兴。”
今天是他们成婚一周年的日子,所以他很高兴。
如果成亲那天沈柏能一直陪在顾恒舟身边就会发现,一年前他比今天还要高兴,都不用人劝,自己就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
听出顾恒舟的话外音,沈柏眉眼一弯,笑得明媚,说:“我也很高兴。”
沈柏计划得很好,每桌剩下的饭菜都不多,但十来桌加起来也不少了,而且她后面邀请的那些商户有不少没来,最后剩下来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沈柏给翠娘和临时的帮厨结算了工钱,让她们把没动过的饭菜带回家,自己留了一点晚上吃,剩下的全让护卫拿去给城中的乞丐吃了。
等翠娘和帮厨离开,沈柏才完全放松下来。
小七小八抬了热水来,顾恒舟放了药包进去,监督沈柏泡脚,帮沈柏按摩。
沈柏累得很,也不跟顾恒舟客气了。
想到席间发生的事,沈柏忍不住开口,问:“夫君,如果我说我想把远峰郡变成和瀚京一样繁荣昌盛的地方,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呀?”
顾恒舟的动作没停,毫不犹豫的说:“任何事情,只有去做了才知道结果,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要先去做才行。”
在没有拼尽全力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前,谁都没有权利妄下定论。
沈柏原本躺在床上的,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坐起来,垂眸看着顾恒舟问:“如果我去做这件事,一定会引发很多争议,甚至还会惹来很多麻烦,夫君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是不守妇道啊?”
顾恒舟横了她一眼,反问:“我什么时候要求你守过这种破规矩?”
他如果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对她动心了。
沈柏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越发来劲儿,拉着他的衣袖说:“我就是做个假设,万一有很多人骂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顾恒舟帮她把脚擦干放到床上,认真的说:“有人骂你你就骂回去,骂不过就打,打不过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顾恒舟说完要去倒水,沈柏揪着他的衣领让他和自己一起倒在床上,故意问:“那这样我不就是仗势欺人了?”
沈柏说完一口咬在顾恒舟的下巴,顾恒舟眸色微暗,哑着声说:“我的势,随便你仗。”
话落,帐帘垂落,两个身影也交叠在一起。
许是喝了酒,顾恒舟比平日还控制不住,一直闹到第二天天快亮才停下。
时辰不早了,顾恒舟打来热水,给自己和沈柏简单清理了下,便换上衣服准备离开。
沈柏还没睡着,听到顾恒舟要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懒洋洋的说:“夫君慢走。”
顾恒舟折返回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让她们别吵你,安心睡吧。”
沈柏点点头,沉沉的睡去。
确实累到了,沈柏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去,小七小八已经习惯她这样的作息,瞧见她醒了,立刻打来热水送来饭菜。
快到傍晚的时候,翠娘来找沈柏,进门的时候满脸怒容,活似逮到李云觉在外面养女人。
“婶婶这是怎么了,这么生气做什么?”沈柏一脸疑惑,翠娘冲到她面前,怒道:“还不是因为外面的人嘴太碎了,说话又难听,满嘴喷粪,老娘没直接撕了他们都是好的了。”
翠娘说着撸起袖子,恨不得再回去跟人干一架。
沈柏拉住她,问:“婶婶先别急,跟我说说都是哪些人说了什么让婶婶不爱听的话,我叫上人帮你去骂可好?”
翠娘跟沈柏熟悉了,知道她不在乎那些,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帮我,我就是在帮你!”
翠娘飞快的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昨日宴后,沈柏宴请周鹤和城中一些商人的事传出去,大多数人都在背后嘲笑沈柏,说她生在南襄,不懂规矩,虽然东方家是出了名的有钱,但沈柏就是个人傻钱多的傻子,堂堂的将军夫人,自降身份与商人为伍,也不知道日后要做出多少丢人现眼的事。
这些人当然只敢在背后议论沈柏,翠娘也是无意中听见,当场和对方争辩了几句便吵了起来,那些人理亏,不敢闹得太大,趁着有人看热闹灰溜溜的跑了,翠娘找不到人算账,又觉得不解气,扭头便来找沈柏。
沈柏对这个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况且她之前在瀚京承受的非议可比这些多多了,听完很平和,让小七端了银耳汤来给翠娘降火。
翠娘喝完银耳还是不解气,忍不住问:“别人在背后骂你,你怎么就不生气?”
“我没做错事,他们骂我是他们不对,我为什么要生气?”沈柏逻辑严明,翠娘噎了一下,随后说:“可是他们骂你呀。”
“他们骂我,那我要去与他们当街对骂吗?”
“那自然不能。”翠娘立刻摇头,这点分寸还是有的,“你的身份与他们不同,怎么能与他们一起当街对骂。”
沈柏点头认同,翠娘意识到不对,皱眉说:“那也不能让他们白白骂你呀。”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若是我因为他们骂我几句便找人打他们或者把他们抓进牢里,肯定会有人说夫君以权谋私,霸恶一方,要是传到京中,对夫君肯定会有影响。”沈柏耐心的分析形势,翠娘的表情更黑,想了想说:“算了,这事你别管了,左右我没什么事,我去帮你骂!”
翠娘拍腿替沈柏做了决定,沈柏被她的直爽逗得差点笑出来,让小七小八把翠娘拉住,柔声说:“这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悠悠之口,与他们为敌是不明智的,还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行。”
翠娘眼睛一亮,问:“你有办法了?”
“没有。”沈柏如实说,在翠娘生气之前继续道,“不过只要好好想想,办法还是有的。”
安抚了翠娘,第二天一大早,沈柏去找了叶明山。
她不是去的郡守府,而是去的府衙。
师爷领她进门,叶明山正在处理公务,见到沈柏很是意外。
沈柏没绕弯子,直接表明来意:“我今天来找郡守大人,是想请郡守大人在全城范围内,对城中百姓现在的生活状况做一个基本的调查。”
沈柏现在顶着的是东方鸢灵的名号,到底不是昭陵人,叶明山很是警惕,问:“夫人调查这个做什么?”
沈柏说:“前日宴上发生的事,郡守大人也看见了,郡守大人饱读诗书,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您觉得宴上发生的事是正常的吗?”
沈柏这话问得有点直接,虽然没有直白的说叶明山这父母官做得不好,也让叶明山觉得有点刺耳。
叶明山沉了脸,语气生硬的说:“这里和瀚京不一样,民风民情也不一样,夫人刚来不适应也很正常。”
沈柏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也不惧怕叶明山的态度,眼眸明亮的看着叶明山,问:“所以郡守大人已经逼着自己入乡随俗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