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个草民,一口一个要杀要剐,落在李世民的耳朵里,显得尤为讽刺。但是想到自己做下的事情,李世民咬了咬牙,忍了。 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我杀了他的丈夫和儿子,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李世民深呼了口气,道:“朕这就问清楚事情的缘由,皇嫂可在一旁监督,若是佑儿的过失,朕一定给皇嫂一个交代。” “呵!”郑观音笑了笑,道:“陛下不必问了,草民已经说过,都是我们的错。燕王是陛下的儿子,无论是容貌还是做派,都有陛下几分风采。我刚才听女儿说了,燕王做出的事情,与陛下真是如出一辙,陛下怎么能惩罚他呢?该高兴才是,合该是我们母女该死罢了。” 李世民紧咬着牙,道:“皇嫂不必这样说话,朕说了,会给皇嫂一个交代。” “呵……”郑观音不理会他,便要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 “皇嫂就不惦记李牧的安危么?” 郑观音听到这话,站定了。她回头看了眼李牧被抬走的方向,不是太极宫,而是东宫。算距离,长乐门离东宫更近一些,只隔着一道墙。 东宫…… 可真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啊。 也不知是担忧李牧的安危,还是想让孩子看一眼曾经的家,郑观音犹豫了一下,道:“逐鹿侯救了我的女儿,是应该道声谢的。” 李世民赶紧吩咐高公公,道:“去,安排步撵!” “草民坐不得步撵,陛下也不必做给谁看。没有几步路,走着吧。” 冷冷地说完,郑观音弯腰抱起小女儿,牵着大女儿,径直向东宫的方向走过去。 跨出长乐门,她的身体有些颤抖。快五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走过这道门墙。 李世民狠狠地瞪了眼李佑,道:“来人,把燕王和阴弘智押到东宫!” “陛下!”/“父皇!” 二人叫喊,李世民冷冷地瞪过去,又补了一句:“若是他们聒噪,就堵上他们的嘴!” 说完,又对高公公道:“去后宫,把事情告诉皇后,让她带德妃过来!朕要让德妃看看,她的好弟弟,教出来的好儿子!” 高公公听出李世民语气中的冷意,心里打了个激灵,忙应了一声,加快步伐奔向立政殿去了。 立政殿。 闲来无事,长孙皇后便叫了几个妃子,凑了桌麻将,正好,阴德妃也在其中。 见高公公慌慌张张跑来,长孙皇后放下手里的三万,蹙起眉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慌慌张张的。” “禀告皇后,出了大事了。燕王欺凌长乐门中人,被逐鹿侯撞见了,燕王挨了打,阴长史为燕王出头,夺了禁卫的剑刺伤逐鹿侯,利剑贯穿逐鹿侯臂膀,现在逐鹿侯已经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正在抢救啊!” “什么!” 长孙皇后霍然站起,道:“这是怎么回事,燕王怎么会出现在长乐门,李牧又是怎么牵扯进去的?阴弘智是个有德行的人,怎么会刺……” 话说了一半,旁边阴德妃已经哭了起来,她拉着长孙皇后的手,哭道:“皇后,请为妹妹做主啊。李牧他欺人太甚了,即便是我儿与长乐门中人发生了冲突,他也不该伸手就打呀!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我儿是陛下的子嗣。再怎么不济,也是龙子龙孙,怎能受人殴打……皇后,妹妹不活了——” 哭嚎不止,险些抽搐。 长孙皇后是一个遇事不乱的女人,但此时听到阴德妃的哭声,心情也有些烦乱。她与李世民的想法一样,李牧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事出必有因。不理会阴德妃的哭叫,问高公公:“陛下怎么说?” “陛下命人绑了燕王和阴长史,还说要给隐太子妃一个交代,让老奴来请皇后和德妃……”高公公瞧了眼快要晕厥的阴德妃,道:“陛下还说,要让德妃好好看看,她的好弟弟,教出来的好儿子。” 听到这话,正在哭嚎的阴德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不是一个蠢女人,听到事情牵扯到了李牧,就知道不能善了了。先哭一场,便是要先声夺人,尽量地为弟弟和儿子争取几分。但听到高公公这样说,摆明了陛下已经把这件事定了性,错在自己儿子这边,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皇后也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虽然阴德妃可怜,但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李牧被刺了一剑,险些丢了命,也不能不给他一个交代。 “走吧,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李牧那边,本宫帮着说项。” 阴德妃听到这话,心里更加绝望。李世民的态度已经有所倾斜,长孙皇后的态度又是这样,看来今日自己的儿子和弟弟,是难逃一劫了。 一行人来到东宫,殿门大开,远远就能听到里头的喧哗声。 殿内有十几个禁卫,正在说着什么。长孙皇后和阴德妃走进殿中,众人的目光聚拢了过来。被堵住嘴巴,捆成一团的李佑看到母妃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了起来,禁卫也不敢死命按着,便被他挣脱开。李佑跑到阴德妃身边,泪水涟涟,阴德妃一看,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拉着儿子跪在地上,哭道:“陛下,佑儿被人殴打,您怎么还捆着他……陛下这是要我们母子死吗?那就请陛下赐毒酒吧!反正臣妾和弟弟,本就是戴罪之人,十一年前就该死,苟活这许多年,能伺候陛下这许多年,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住口!” 李世民大喝一声,吓得阴德妃不敢说话。 “你的好弟弟,教出来的好儿子!好啊!好!”李世民点指李佑,似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旁边站着的十几个禁卫,道:“来,你们再说一遍,让朕的德妃好好看看,这逆子,到底做下了什么事情!” 禁卫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燕王殿下从东宫出来,不知怎么,来到了长乐门。因为高公公曾传过话,不必看守太严,若是有人探望,可以放进去相见。我等便以为燕王是探望隐太子妃,就没有拦着。” 另一人接过话,指了指李婉言,道:“燕王殿下进了门墙,被小姑娘撞了一下。燕王殿下大怒,抬脚就……就踹了一脚。” 阴德妃看了眼满身擦伤的李婉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然后小姑娘的姐姐就站出来拦着,谁知、谁知燕王殿下他……言语调戏了起来。还把她按在墙上,要亲嘴儿。” 阴德妃已经要晕过去了,禁卫们不敢说,她如何能不知道,长乐门中的姐妹是谁的女儿。若禁卫们说的是真的,自己的儿子,这是做下了违背人伦之事啊! 阴德妃骇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佑儿,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 又一个禁卫继续道:“这时逐鹿侯便来了,他对咱们说,是奉了陛下之命,来探望隐太子妃。话还没说完,听到了声响,便冲了过去。” 阴德妃脱口而出,问道:“他就这样打了我儿?” 禁卫摇头,道:“侯爷只是制止了燕王,问他是谁。燕王表明了身份,并威胁侯爷,说他松手,可以给他留个全尸,否则便要剁碎了喂狗。” 阴德妃喃喃道:“这不是真的……” 禁卫接着说道:“侯爷听到这话就松开手了,谁知燕王又冲过来打,侯爷为了自保,才抬腿踹了一脚……” 禁卫们也不傻,今日之事,他们难逃玩忽职守之嫌。若此时不能看清风向,说点该说的话,还有好果子吃么? 阴德妃看着儿子的伤势,咬了咬牙,豁出去了:“陛下,您不能听他们的一面之词,您看佑儿这身伤,怎么可能是一脚踹出来的,李牧必然又殴打了,请陛下让佑儿说几句,陛下,臣妾求您了。” “看来你还是不死心。”李世民失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高公公走过去,把李佑嘴上塞着的布拽了出来。 李佑猛吸了口气,大叫道:“母妃,他说谎,那贼人不止踹了我一脚,他还打了我两个嘴巴!” 李世民看向禁卫们,被抢了剑的禁卫忙道:“陛下,实情是这样的。逐鹿侯走过去问燕王知不知错,燕王说逐鹿侯今日必死,还骂他是皇家的走狗,许是逐鹿侯气不过,才又打了两下。接着阴长史便冲了过来,趁咱们不备,抢了我的剑,恶狠狠地向逐鹿侯的后背刺过去。” “陛下,因为我急于把剑抢回来,所以看得最真切。阴长史是对着逐鹿侯后心刺过去的,他就是想杀了逐鹿侯。而逐鹿侯在他大喊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能够躲得开。但如果他躲开了,剑就要刺中燕王胸腹,为保燕王性命,逐鹿侯在最后关头停顿了一下,勉强避开心口,用胳膊迎上了剑刃。” 李世民听到这话,动容道:“此言当真么?” 禁卫跪在地上,以头杵地,道:“陛下,我看得真真的。若撒一句谎,愿受五马分尸而死。不止是我看到了,兄弟们都看见了。陛下也是行伍之人,应该也能看得出。原本逐鹿侯是背对着阴长史,为何剑是从正面刺入?因为逐鹿侯已经转过身了,他能躲开却没有躲,才会有这样的剑伤!” 禁卫们纷纷跪下,高呼道:“我等愿为逐鹿侯作证,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