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了。 太阳越挂越高。 市中心公园前广场暖意十足，天气很好。 “没几分钟了！” “快点！项目单项目单！” “英文版让他们抓紧印出来！” “咱们单位那几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呢？怎么还没到？” “一会儿都机灵点，区里已经下命令了，务必把人留下！” “都把最好的态度拿出来，这次的任务不一般，需要大家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状态，如果出错，问责到个人！” “是马局长。” “快快快，都动起来！” “外商公司的资料中午之前就能传过来。” “好，资料一到大家就抓紧研究，对症下药，各个攻破。” “是，陈局长。” “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还看什么啊，别等着了，会英文的快准备准备。” 嘈杂声不绝于耳，在招商会场里到处都是各个县区招商领导喊话的嗓音和下属们忙碌声与应答声。市里那边也不清净，本来华立这个副市长不会全程坐镇招商会的，但这次却开了先河，他坐在了主席台旁边的一个临时搭起的棚子里，似乎准备今天都在这里办公坐镇了，吕卫国则在旁边一个个打着电话，唧唧喳喳地也不知道在跟谁说什么，公园门口还陆续小跑进来了不少人，有临时加调的人手，也有一些英语比较好的招商工作人员。都急忙赶来了，反正是一片紧迫的气氛。 可浈水县呢？ 唯独他们截然相反。 “常局长。” “怎么了小龚？” “能不能借我镜子用用？我忘带了。” “呵呵，当然行了，我带了俩，这个给你吧。” “董县长，整理的差不多了，就等投资商来了。” “成。那就都歇歇吧，来老郑，抽根烟。” “抽我的吧。” “得了。我都拿出来了，小陈，来不来一根儿？” “呃。行，那谢谢董县长。” 常娟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补妆，龚娜也对着镜子整理发型，一边弄俩人还一边讨论着早上健美操的难点和要点，董学斌郑大友和陈云松则靠在展台外抽烟打屁，笑呵呵地聊着刚才酒店的早餐好吃不好吃，所谓劳逸结合嘛，那边投资商还没来，这会儿松一松也不要紧的。 反差有些大。 在忙忙糟糟的前广场里，浈水县的淡定格外鹤立鸡群。 副市长华立注意到了。板着脸看了董学斌他们一眼，神色有点难看。 吕卫国那边也挂了电话得空喘气喝了口水，也注意到了浈水县的情况，眉头不禁一沉，他刚刚可是和华副市长一起嘱咐了让大家做好准备拿下这次任务的。谁想浈水县竟然不当回事儿，还这么松散地聊天抽烟上了，真是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兵啊，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华市长。”吕卫国走过去。 华立收回放在浈水县的目光，道：“怎么了老吕？” 吕卫国有些恼道：“浈水县这是搞什么。也太没有大局观了。” 华立一挥手，“让其他县区招商局做好就行了，回头我跟上面打个招呼，必要时取消浈水县的招商展台！” 吕卫国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取消展台，这已经是最严厉的举措了，一般都是在该县区犯了严重错误的情况下才会采取的措施，属于华立和吕卫国的权限范围内，可现在的问题是浈水县根本就没有犯错误，订总统套？那是董学斌自己的钱！招商成绩不好？不说吕卫国从中捣乱和华立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最差的展台的事情，没有拉来投资是也不属于犯错误啊，还有现在浈水县的清闲，那是他们都准备好了，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投资商又没有到，大家聊聊天抽根烟也没什么不妥，昨天也有很多县区招商局都是这样的，可也没见华立和吕卫国有过一句不满的话，但到了浈水县这里，他们却居然直接考虑了最严厉的惩罚――撤销浈水县的展位，这针对人的意味实在太明显了！ 对于浈水县的清闲，其他县区的人也都纷纷侧目。 片刻后，一个市招商的干部走过去了，正是那个昨天跟常娟斗嘴皮子的那个人，他一上前就敲打起了浈水县的人，“外商马上就来了，你们都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准备？你们要是再这个态度！市里有权撤销你们浈水县的展位！市招商会也没有你们的地方了！你们自己想清楚！”刚刚华立和吕卫国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这人显然是听到了领导们之间的交流。 “什么？” “撤展台？” 郑大友和陈云松他们都是一愣，随即，浓浓的火气就冒了上来。 他们已经憋了太久了，从刚来招商会的第一秒钟就被市里欺辱到了现在，一次，两次，三次，可没想到还是远远没有完，好像市里所有人都跟他们浈水县较上劲了，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常娟盯着那人道：“凭什么！” 郑大友也火了，“我们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什么叫我们这个态度？我们的态度怎么了？准备玩了还不许我们休息一下？今天的招商会还没开！投资商也都没到！我们干什么是我们的自由！” 那市招商干部冷声道：“你们不认真工作还有理了？” 郑大友原本脾气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浈水县招商的工作成绩一直倒数第一倒数第二，从来也没什么底气，但自从董学斌坐镇了招商局，自从跟董学斌一起来了招商会，郑大友的脾气也越来越随了董学斌的路子和工作方式，立即反驳道：“好，那你给我们指出来我们哪里不认真了！” 那干部冷着眸子道：“你们化妆的化妆！抽烟的抽烟！这叫认真？” 郑大友道：“我们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那你说我们干什么？假模假式地装样子？装的很忙碌？有什么用！抽烟？你现在自己左右看一看，抽烟的人不说几十个也有十个吧！你们市招商局的工作人员也有抽烟的，你看那个，再看看那个，是你们局的人吧？怎么他们抽烟就没事，我们抽烟就要被问责？” 常娟接话道：“化妆怎么了，化妆也是为了工作，招商局招人的时候有一条就跟其他单位不一样的条文，五官必须端正，为什么？就是为了给投资商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让人家一看就腻味，化妆当然也一样了，这不是我们自己爱美，我们是为了工作，弄得漂漂亮亮的也是对投资商的尊重！怎么到你嘴里化妆倒成了不务正业了？我看你刚才也捋头发呢啊，这也是化妆啊，怎么你自己不说你自己？” 那干部明显说不过常娟，气道：“胡搅蛮缠！” 常娟浑然不让道：“咱们俩谁胡搅蛮缠？啊？不理你你还来劲了，找茬儿找上瘾了你是不是？” 那干部恼道：“谁找茬儿了？” “呵！反正不是我！”常娟道。 如果说昨天在酒店楼道里属于争辩的话，今天这个情形明显就属于争吵了，几人顿时吵在了一起。以前吵架的活儿都是董学斌亲自上阵的，自从常娟来了以后，董学斌顿时添了一员大将，再也不用亲自出马了。 那干部寡不敌众，根本说不过他们。 最后，董学斌出言了，看着他道：“取消我们的展台资格，可以，你们列出我们犯了什么严重错误再跟上面报批吧，如果上面文件下来，我们二话不说收拾东西就走，现在上面还没批呢，你也少跟我们这儿拿取消展台吓唬人，还有事吗？没有事儿的话我们还要忙，可不招呼你了啊？” 附近几个展台的人都听到了，看向他们了几眼，但自己这摊儿事儿还没顾上忙完呢，也没闲心管别人，只是嘴上交流了一下。 “这个董县长哪里来的啊？” “说话太冲了，有点不讲究啊。” “跟市招商的干部说话都这么不客气，唉。” “他们这是自讨苦吃，这可是市招商会，要是不跟负责团队搞好关系，一笔投资估计都拉不来。” “是啊，人家嘴一偏就行了。” “浈水县这次要遭殃了。” “一分钱都拉不回去，看他们怎么跟县里交代。” 因为浈水县集体住了比他们所有人都要昂贵很多倍的总统套房的事情，其他县区的招商人员都对他们县怀上了敌意，矛盾的目标也集中在了浈水县身上，所以也乐得看他们的笑话。 铃铃铃。 董学斌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他就没再搭理那个被数落的哑口无言的市招商干部，而是走远了一些接起电话，“喂，张姐。” “在哪儿呢？” “在我们市呢啊，您呢？怎么之前打电话关机？” “我坐飞机的时候吧？手机肯定没开。” “您真上飞机了？来我们市了？” “是啊，已经到了。” “嘿，那您不早说，我安排车接您去啊。” “不用了，说了要给我们小帅哥一个惊喜的，哈，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