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戎就这么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尤为显眼,他的腰背挺得笔直,从他的站姿和他走路时的姿态就能看得出他骨子里的骄傲。 见到他的那一瞬,苏燕婷的心狠狠地拧紧了一下,随即洒脱地松开了。他听到了多少,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苏燕婷看向苏玉婷:“你以后好自为之吧,别上赶着来让我笑话,要不然我见一次,笑话你一次。 说罢,苏燕婷主动往前走,走到江戎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没有再回头看苏玉婷一眼。 留在原地的苏玉婷,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在见到江戎的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原本应该高兴的。 那是江戎,他应该听见了苏燕婷这个粗俗的女人所打的比方,什么粪坑,茅坑……说得那么恶心,那么得咄咄逼人。 江戎就应该知道,苏燕婷在他面前的温顺都是装的—— 苏玉婷的双腿一软,她没有力气往前挪出一步,尽管想到了这么多苏燕婷在江戎面前暴露本性的事情,她却没有半分激动和高兴。 因为刚才苏燕婷的话就跟刀子一样,搅得她心神不宁。 天啊 她被苏燕婷看了笑话,她竟然被苏燕婷看了笑话,苏燕婷今天当着面嘲笑她,笑她是个大傻蛋。她仿佛看见了上辈子那个作天作地的苏燕婷在放肆地嘲讽她:傻蛋,尝到我的苦果了吧!他妈让他娶谁就娶谁,你以为你在他眼里算个人吗?一个把婚姻当儿戏的男人,能指望他有多少责任心。 各种车轱辘的话如同冒泡的泉水一般,咕噜咕噜从堵塞的泉眼里流出来。 上辈子苏燕婷结婚后,天天跟小姑子婆婆大战,闹得家宅不安宁,姐姐还流产了两次,再也不能生育。 苏玉婷登时如遭雷轰,或许曾经苏燕婷的婚姻生活,并不像明面上的那样好。 ——苏燕婷自己走出了粪坑,嘲笑她进入粪坑。 怎么会呢 曾云军他真的是个粪坑 这么想着的苏玉婷,踉踉跄跄往家里走。 大 苏燕婷挽着江戎走向家属楼,两人沉默着没有多说一句话,到了家门口,拿钥匙开门 ,进屋,关上门。 苏燕婷把江戎拉到小厅的餐桌前坐下,开了电扇,不远处的窗户格外敞亮,室内光线明亮,风扇吱呀着晃动旋转,带着清爽宜人的风。 他们面对面坐着。 苏燕婷问他:就刚才的情况,江同志你怎么看。 江戎道:“我有一个尖牙利嘴的老婆。” 想起刚才苏燕婷指着人骂她脑子灌了水,把粪坑冲干净……的模样,江戎是感到惊奇又新鲜,他老婆苏燕婷比他想象的还要尖牙利嘴,战斗力十足。 在首都面对张思悦等人时,苏燕婷表现没这么尖锐,而是阴阳怪气地言语嘲讽。 之前在苏燕婷老家亦是。 他家燕婷当真是……嗯,活力满满,气势十足,跟他当教官时候一样,骂得狠。撒娇声音甜,骂起人来也是如此的“凶残”。苏燕婷:我也有一个骄傲自信的丈夫。 江戎怔了下。 苏燕婷继续道:“你不觉得你变了吗?从首都回来那天起,不对,或者是从外公告诉你真相那天起,关于你自作多情的事,江戎,你在我面前自信不起来了。 或许你自己没有察觉,可你在无条件的纵容我,忍让我。江戎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 他沉默着不说话,因为苏燕婷的确戳中了事实,从那时候起,他变得不太自信,容易怀疑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他更怕失去苏燕婷。 尤其是知道了,原来她从一开始并不想嫁给他。 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所有的气消失殆尽,一下子变得干瘪。他甚至都不敢去问清太多关于之前的事。如今他们已经有一个家了,他不想失去这个家。 苏燕婷伸出一只手,掰开他交握的拳头,两人手心相贴。她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地感觉到,江戎在害怕。 苏燕婷已经意识到了,那个说要给她安全感的江戎,他也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何尝不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盔甲盾牌。 因为害怕失去,他在她面前强硬不起来。苏燕婷:江戎,你在压抑自己。江戎否定:“我没有。” 不仅是你,我也在压抑自己。” 苏燕婷坦诚地自我剖析道:“我希望能在你面前表现的温柔无害,我希望我在你眼中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缺点的,我在端着,我在克制自己,我不敢去放肆嬉笑怒骂,做我曾经想做的自己,因为怕你会接受不了那样的我。 江戎冷冷道:“那又什么样?” 他心头的不安全感达到了巅峰,苏燕婷突然说这个是因为什么?她不想压抑了吗?她想要跟他分开吗?她不要他了吗 苏燕婷坚定道:“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天都不行。” 江戎突然甩开她的手,眼睛里露出一股暴虐的狠厉:“我不会跟你离婚,你休想!” 苏燕婷,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撕开那一层温柔纵容的表皮,暴露出底下的他是个偏执的,疯狂的,独占欲极强的男人。 她乖乖地跟在他身边,他会好好地哄着她,宠着她,纵容她。可她不能离开他,绝不能 江戎!苏燕婷喊他的名字,这时的江戎脸色极其难看,本来一张冷峻尖锐的脸庞发起怒来,更是显得骇人至极。 他像是一只在嘶吼的野兽。 苏燕婷突然有些意外的发现,在这种时候,她竟然没有丝毫害怕,明明她以前最害怕这种有强烈攻击性并且有施加暴力可能性的男性。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稳。 因为江戎在以前给足了她心里安全感,明明他很有自制力,在那样的条件下,他都会强忍着,照顾她的感受,怎么都不愿意去伤害她。 明明他自己都没有安全感,却会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安全感…她又怎么可以去辜负一个这样的男人呢。 苏燕婷拖过一张椅子,她站在椅子上,在江戎惊诧的目光中,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 “你听我把话说完。”苏燕婷从椅子上下来,继续道:“我刚才是说,我们俩一直维持这样的一种假相会很累,互相端着,藏着捏着,害怕对方看见自己的阴暗面…这样不好的。 苏燕婷看着他的眼睛:“江戎,现在我们俩有了一个属于我们的家,在这个家里,我们不应该压抑着过日子,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对方,就委屈自己。 江戎:我不觉得委屈。 苏燕婷:“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我不想我的存在,折了你的傲骨。” 江戎嗤笑一声:“没有那回事。” “江戎,我们都害怕失去,我们都害怕不被人爱,我们都很难去真正信任一个人……”苏燕婷突然笑了,“那我们俩预先做一个约定好不好,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们俩这辈子永远都不离婚,这个家永不破碎。 “我们俩的家永远不会消失,即便没有了爱情和激情,我们也是彼此的家人。” 在这个家里,我希望我们先满足自己,我们要敢于表达自己的需要,你可以向我提要求,我也可以向你提要求,我们可以展现出自己的一些攻击性,表达自己的不满,不怕起分歧,不怕去碰撞,不怕有矛盾。 “我们给与彼此绝对的信任。”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但是,江戎,从今天起,我愿意给予你我最绝对的信任——苏燕婷从来都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不信任不安全感,她不信任父母,不信任任何男人,现在她愿意把自己的信任投注在一个人身上,“我相信你爱着我,我相信无论我在你面前表现出多么糟糕的一面,你都会爱着我,世界上所有人都抛弃了我,你都不会抛弃我,我相信你爱着我。 “我也同样爱着你,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苏燕婷的话说完,空气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头顶风扇吱吱转动的细微响声,他们才搬来两三天,这屋子,这个所谓的家还没有布置整齐,小茶桌上放着一个印有红双喜字的暖水瓶。 这个家里零零散散地散落着这样的红双喜字,满屋阳光耀眼,红得鲜明灿烂。 “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江戎突然站直了身体,向她敬了一个军礼,掷地有声道:“我以我军人的荣誉起誓,这一生绝不负你。 苏燕婷仰头看着一身军装的他,她突然很想笑,但是她憋住了,压下嘴角,她发现原本一脸正色的江戎好像也露出了笑意,他的眼睛里蔓延上笑意,他的嘴角在动。 见他这副想笑又未笑的模样,苏燕婷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江戎也笑了出来。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笑。 她在走向他,他也在靠近她, 两人在窗户边抱在一起。 拥抱着的两个人,就像是共生缠绕的藤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以后在这个家里,我们俩都是自由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爱着对方。我们都给予彼此绝对的安全感。 苏燕婷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江戎的怀抱,拍拍他的肩膀:小江同志你现在可以重拾自信,以身作则,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的要求?我最想做什么?”江戎嘴角向上一勾,他拽着苏燕婷的手回到两人的卧室,大大咧 咧鞋也不脱向上一躺。 苏燕婷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江戎手撑着下巴,斜躺在床上,他的腿太长,小腿下半截悬在半空中,没脱下的鞋子晃啊晃。这床单是我洗的,我想什么躺就怎么躺。 苏燕婷盯着他身上的衣服,衣服上倒是没有沾有明显污渍,可他早上穿出门了,不知道在哪逛过,啊啊啊!!!!还敢躺在她卧室的床上 “啊啊啊!!!江戎!!!!!!!” 苏燕婷扑上去,她真的好想掐死他啊。 江戎拉住她,霸道地将她压在床铺角落里,真有那么不能接受吗?今天晚上睡一觉试试?会不会睡不着?真有你的想象的那么脏?我们每周不是都洗都换都拿出去晒吗?有必要时时保持着那么干净 苏燕婷抱着他生无可恋,因为是你洗,我妥协,在你洗的前两天,你可以弄脏它。江戎:“这还差不多。” 我会努力在最后一天弄脏它。 这日子真的开始鸡飞狗跳了起来,苏燕婷心想自己要努力保持微笑,不能让他太快活了。 她往他腰侧看了一眼,伸出贼手在他侧腰上掐了一把,江戎,你是不是怕痒?你是不是真的怕痒 不怕。”江戎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正面腹肌上一放,“这里随便,随便挠。我不!苏燕婷她偏要试试另外的地方。 她得逞两次立刻往外跑,江戎一个鲤鱼 打挺追上去,把她按在墙壁上,也挠她痒痒,两人笑作了一团。 独自在家走到阳台的许晴晴听见了从隔壁家传来的隐约动静,好像是两个人都在笑。 夜晚,苏燕婷躺在这“被弄脏”的床单上,她发现,实际上也没有太排斥的心里感觉,以前也许是一种洁癖,也是心理上的强迫症。 小苏同志唏嘘道:这辈子要忍受一个臭烘烘的你了。 “我哪里臭烘烘了。江戎搂着她:“是我要忍受一个矫情的你,尖牙利嘴的你。” 苏燕婷踢了他一下,背过身朝右侧躺着,江戎跟她一个方向侧躺着,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身上,如同将她抱在怀里。 这个睡姿是他们尝试过最舒服的一种,互相拥抱着睡觉有些闷,一个人压着左侧心脏睡觉也不舒服,这样侧躺着,互相贴着正正好。 不过,有时候也会睡成一些奇奇怪怪的姿势,主要是苏燕婷的睡相不大好,有时候就睡得四仰八叉,怎么舒服怎么来。 江戎微微收了收下巴,他感受到怀中人的体温,曾经那一颗惶恐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江戎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喜欢这种满足他对她独占欲和保护欲的姿势。 之前的他是有些没底气,现在他底气足了,他这会儿挺想去找梁政委呛声。他心想你才不想回家,他天天都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