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就在伐木场不远处,介于两者之间的几亩农田没有人劳作,两三件农具被遗落在田埂上。道路两旁立起了木桩,错落地分散着,全都有一人高,顶部削得尖锐。每一个木桩上都系着一截麻绳,麻绳上垂挂着同一种植物。植物的叶片细长,大部分都干瘪了,浓缩成一种暗沉的深绿,有些甚至被晾晒得脱了形,皱巴巴地蜷缩着,一捏就发出脆响,碎成小块和粉末。
艾德里安驱马走到一个木桩前,那木桩上挂的植物尚且算新鲜,揉搓发焉的叶子还能挤出些绿色的汁液,他辨认着叶脉的纹路和植株的形状,认出了这是一种水边和沼泽地常见的植物。农民们叫它宁芙草,四季生长,春天的时候开一种细小的白花,白花藏在叶片底下,就像躲藏的宁芙妖精。这种草没有什么用途,就连山羊都不太喜欢吃,有的动物甚至会因为吃了宁芙草而呕吐不止。
但是他曾听伊多娜提过,在有些地区,宁芙草被用作驱邪草的一种,过去也曾被用来毒杀不详的野猫和夜枭。
木桩、麻绳和宁芙草,就像组成了一个奇怪的谜语,但艾德里安解不出谜底。几十根木桩不规则地立着,仿佛是一个巫术仪式的一部分,透着诡异的气氛。
加西亚在他边上摩挲下巴,不确定地说:“我上回走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根。”说完加西亚绕着木桩打量了一圈,那木桩插在泥土里,周围的野草有几根叶片也被一同压了进去,翻出的泥土像是新的,被压住的草叶也是鲜活的。
加西亚确定了:“这根是新的。”确认这点的同时,他不再像赶路时表现地那么轻松了,嘴角下抿,翡翠色的眼瞳透出一种隐约的凶戾。
“我讨厌这样。”加西亚补充道。
“查理曼先生是对的,你离开之后这一带仍然出了些事。幸好我们回来了。”艾德里安向村庄的方向远眺,他语调优雅柔缓,带着安抚的意味,“我记得有些人用宁芙草驱邪,这种驱邪方式有用吗?”
加西亚耸耸肩:“大概没用吧,不过他们愿意相信木桩上挂一棵植物能驱邪,我也没必要直说嘛!情人蛇是狡猾的生物,它们觅食不会直接杀人,只要清除根源,多半都能救回来。至于木桩,立就立吧。”
他们骑马进了村庄,路上没有看见一个人。明明是午后,本应是一天里人们忙碌的时刻,村庄却被死寂笼罩着。每一家都门窗紧闭,用布或者木板蒙着窗户,尖锐的木桩群一直蔓延到村落,大概有一百多个,在村落里尤其密集。
几乎每道门上都挂着宁芙草,有些屋子的门外和窗户外沿圈了一道白线,像是要将屋子和外头隔离开。那些白线都是粗糙的粉末颗粒组成的,马匹靠近之后主动低头舔舐了起来。
“盐巴。”艾德里安有些困惑,“加西亚,你上次来也是这样?”整个村子安静得像是无人居住,然而艾德里安感觉到窗户后的布帘缝隙里有人在观察他们。
“不,至少那时候只有晚上才会这么……”加西亚想了想,“吓人。”
他们简短地交谈了两句,旁边的窗户里传来一个粗厚的声音,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从我的房子前走开,陌生人,这里没人会开门让你们进去。走开,到别的村去。”他驱赶着艾德里安和加西亚,甚至显出几分惊慌。
两人对视一眼,加西亚驱马靠近窗户,他摘下帽子,拨了拨额发:“你记得我吗?加西亚,幽灵猎手。我上次在你们这儿捕杀了一条蛇。”
“啊……是你……”那个声音长叹一声,认出了加西亚,“那女巫的灵魂又回来了,她回来复仇,要带走九个人的灵魂。猎手,到教堂去,你得再次杀掉她。”
“我上次就说过了,是情人蛇!不是什么女巫的灵魂!你们为啥非要和女巫过不去!”加西亚不满地纠正,但是窗户里的声音没有再回应。
他领着艾德里安往教堂的方向走,嘴里依旧念叨着:“我讨厌这些人。”
加西亚总是不吝啬于表达情绪,这份坦率的态度让艾德里安十分有好感。也许是黑发的青年习惯了克制感情,所以对于他所做不到的事情,他天然地就欣赏那些能做到的人。
村里的教堂是最大的建筑了,门虽然关着,侧边高处的窗户却是打开通风的,他们没有看到盐巴洒出的驱魔圈,也没见到垂挂的宁芙草和木桩。
加西亚对此很赞赏:“谢天谢地,终于有个正常的地方了!我真想不通,他们干嘛不相信我,明明是村里人主动找的猎手。他们相信报纸上登的除灵广告,也相信宁芙草,我呢?我接了委托过来,生擒了情人蛇,结果他们还不相信我说的话?被自己臆想出来的幽灵吓到连门都不敢出,这简直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