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来不是一桩公平的审判。
也不与道德和正义挂钩。
或许正是因为心照不宣的纵容,病态的狂热得以趾高气昂,从口到口,从眼到眼。那野兽献上权杖,低伏在脚下,踏上它的背脊,就可荣登高位。
它的倒影是什么形状,是光辉灿烂的力量,还是道貌岸然的私欲?
艾德里安在人群的议论声里微微显露出一丝讶异:“当然,阿瑞尔神父,您需要我,我又怎么能拒绝呢?”
教堂的报时钟声响起,法官宣布休庭,太阳在轨迹的最高处散尽了恢弘的光芒渐渐向西方偏垂,一位女士的帽子不小心在法庭门口被挤落,踩在帽檐的脚印上带着脏兮兮的雪泥,她惊呼出声,声音又隐没在嘈杂的言语中。高奈利亚手中握着铁链的一截,赤红的铁锈已经有了温度,它在寒风里反过来将暖意传到少女的掌心。
她好像踩到了一粒砂砾,又或是冰渣,嵌在脚趾缝里,有点咯人。押送她的大汉依旧寸步不离,除他以外似乎无人再想靠近高奈利亚的身侧,这倒是让她在拥挤的法庭里呼吸了那么久污浊的空气后,得以获得一点舒适的宽敞和自由。
在不那么明亮的阳光下呈现出轻微的米色的白袍在她眼角的余光里经过,她偏过头,看到穿着长白衣的宗教审判官和裹着黑色斗篷的艾德里安同行,那个一直为她说话的格林先生则还未从法庭中走出,法官也停留在法庭中。
阿瑞尔看向高奈利亚,他向她微笑,不是礼节性的笑容。“别害怕。”他说。
他们结伴离开,波恩想要凑近打听些什么,但他还未接近,阿瑞尔和艾德里安便脱离人群走到了别处。
“希望我贸然邀请您协助我调查,不会扰乱您本来的行程安排。”
艾德里安眨了眨眼,目光自路旁一根灰褐色的翎羽上移开:“不,请您别这么想,如果我确实不方便,在法庭上时我就会坦诚相告。”
阿瑞尔点了点头:“我在您的表情里看到了担忧,担忧的来源不是我的话,可否告诉我,您在忧虑些什么?虽然我不是希尔德加德那样的圣人,作为一个普通的神父,为人们解开困扰,还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只是在想,我能提供怎样的帮助,能做些什么……我是说,我对巫术太陌生了,在这方面可能帮不上忙。”艾德里安不太好意思。
笑意自阿瑞尔眼中溢出:“看来还是我造成了您的困扰。其实您不用多想,就按您自己习惯的方式来,我需要一个助手主要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自大。我在梵蒂冈长大,接触最多的人是我的同僚,您却不同于他们,能为我提供不同的观点,这正好能补足我的欠缺。我希望当我陷入经验造成的思维局限时,您能为我指出我的错误。”
“那么,阿瑞尔神父,我们何时开始调查,又从何处开始?”
“我的想法是,尽早去一趟达威德先生的住所,与亨里特一家和高奈利亚小姐也需要有一次单独的交谈,其他的线索也需要证实,但这两件在我看来最为紧迫。”
艾德里安犹豫着说道:“我还以为您会先去调查与高奈利亚小姐有关的那几起巫术指控。”
“真正的巫术是危险的,而越危险的巫术越要求巫师具有接纳邪恶的天赋。”阿瑞尔温和地笑了笑,他说话的口吻有些随意,并不十分严肃,“我不认为这个村庄里有谁具备这样的天赋。”
“您……认为这里其实并没有女巫?”艾德里安确实感到了一点意外。
“等到我们的调查完成,您就能自己得出答案了。艾德里安先生,您稍后有事要办吗?”
艾德里安心领神会:“不,我有足够的空闲,我们今天就可以前往达威德先生的住所和磨坊。或许越早开展调查,越能得到些有用的线索。”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