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座的胡尊,没有过多表示,缓缓抬起了头,看着下面的人。虽然整理了一番仪容,但不管如何,浑身上下,并无任何让他讨喜的地方。
若不是看管不利,这蛮山四营的叛乱,如何会烧得起来。差一点,连他的位置都不保了。
“祝峰参见大人。镇边有失,还请大人降罪。”祝峰认真拱手。
“自然要责罚的。”胡尊还没开口,旁边的张素已经淡笑起来,“若不然,以后我大冉的镇边将,都跟着造反,都跟着推个弟弟出来。这事儿,可就没完没了了。”
祝峰皱眉。
陈景不动声色地抬头,瞟了一眼老幕僚。这老匹夫,真不知如何上位的。单单妒贤这一点,便做不得三军幕僚的位置。
“张幕僚,我还听说了,你督战不利,半数的魏家营,在你的带领之下,差一些全军覆没。”李光在旁冷笑。
“大胆!”被踩了尾巴,果然,张素的脸色一下涨红。
“何谓督战不利?叛党势大,我那是战略性撤退!若是你的亲卫营愿意配合,何至于此!”
“巧了,不是你怕他们抢功,把人赶走的么?怎么,回头去请援军,发现来不及了吧。”李光不甘示弱,甚至在心里,更加佩服陈景的算计。连免罪的后路,都给想好了。
“可笑至极,我张素的为人,行伍里都知道,自然是为人谦虚,礼让同僚——”
“你的为人便不提了,一提起来,这整个帐子里都是臭气!”
“李光,你胆敢辱我!”
嘭。
“肃静,成何体统!”胡尊一掌拍在案台上,沉声怒喝。
这一下,李光和张素两人,才瞪着眼睛安静下来。
待周围噤若寒蝉,胡尊才呼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不语的祝峰。
“祝峰,同为行伍,你也曾听任我的军命。说起来,这次的叛变,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你一个高义的镇边将军,怎会突然反叛呢。原来如此,还好祝彪伏诛了,若不然,我真要动用炮烙之刑。”
祝峰沉默抱拳。
“但你的身子,看着便孱弱,无法再胜任将职了。可惜啊!”胡尊仰头叹气,多少有些做戏的模样。
祝峰颤了颤身子,依然稳稳抱拳。
“大人,不若让祝峰将军,做个笔头吏吧,以后也能养活自己。你瞧着,他连夫人都死了,又无子嗣,以后该怎么活。”张素看似热情,实际上又是一场羞辱。
站在军帐里,祝峰闭目点头。
“祝将军,南方六州的笔头吏,已经没有司职了。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你可以入京邑的卢州,做个敲章小吏,每月也有五钱银子。”
“祝峰……多谢大人。”祝峰声音在颤。
他想起了十七岁那一年,蛮人越过蛮山,叩关边境。他拜别父母与胞弟,跟着同乡的人去从伍,誓要杀退蛮人,守土安疆。
他的同乡问他,这一生最念想的东西是什么。
“吾祝峰,此生所愿,唯保境安民,南破蛮狼,北拒狄狗,扬我中原雄威!”
十七年岁,他是这般想法,直至现在三十有七,亦是这般想法,从未变过。变的,只是这风雨飘摇的世道。
祝峰垂下目光,心底一声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