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嘴巴嗫嚅,心里不服气,但最终还是没敢说大话。 张扬这些年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确是没干过活儿。 挑水还不比拔草、播种那些轻松的活计,不仅考验体力耐力,还考验技巧,万一儿子坚持不下去,或者丢了丑,那就真闹笑话了。 不一会,社员们都到棉花地了,大家站在田埂地头上,高留根分配任务了。 “女社员同志们,负责棉花地除草、平整土地、挖坑、播种,也可以自由搭配,俩人一组,速度更快点。但不管咋搭配,种完一亩地就算一个满工,十工分,你们再分工分!” “这段时间的墒情不行,一掘头下去,土直冒烟。” “但季节不等人,庄稼也不等人,棉种泡好了必须得种上,只能挑水保墒了。” “所以,今天男社员们就要挑水,每人挑三十桶水,算一个满工,十工分。” “提前完成,可以休息,也可以多干,继续挣工分。” 社员们凝神细听,都是点头表示领会了精神。 大队记工分有两种方式,定额制和大寨制。 定额制是按固定的劳动量来计分,如果除一亩田的草计一个工,或者挑一车粪一个工,要是你完成了任务,那就算一个工,一個工是十分。 大队的壮劳力,无论男女,基本都是定额制的记分方式,也算是多劳多得了。 而大寨制是按底分算的。 男性壮劳力一般是十分,女性八分,算一个工,老人孩子一般是两分,记两工分,也不管干啥干多干少,都是这么多。 大队只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记的才是大寨分,说白了是照顾弱小。 壮劳力要是沦落到记大寨分,是要被人嘲笑的。 今天来棉花地里的都是村里比较能干的,那些个老弱妇幼干活不行的,去干其他的轻松活了。 所以,高留根全部采用了定额制,来最大限度地激发大家的积极性,避免磨洋工。 好死不死的,高留根笑道:“那啥,张扬第一次上工,还得适应适应。就先按照大寨制算工分。你看哪块地干的慢,跟不上进度,就去帮忙除除草,挖挖坑……反正今天干下来,都给你算一个整工,十工分!” 旁边高建设瞪了他老头一眼,低声道:“爹,你让张扬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我这是想给张扬一个适应的时间嘛!” 高留根反应过来,后悔不已,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也收不回去了。 天可怜见,高留根真是为了照顾张扬。 知道张扬干活不行,进度慢,所以,就让张扬帮其他社员的忙,采用了大寨制,让他得实惠。 而且,任何一个被张扬帮忙的,都会卖张扬的好,毕竟张扬帮他们干活了,还不抢他们工分。 吕金凤嘻嘻笑着揶揄道:“队长,这是把张扬当成大姑娘来疼爱啊!你真是社员们的好队长啊!” 大家哄堂大笑。 爹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有心反驳,但无话可说啊。 难道说儿子能干,让他去挑水去?! 二婶却为张扬说话:“你们有啥好笑的,张扬是干活不行,但他能给牲口看病,那属于技术工种,你们会吗?!” 吕金凤鄙夷地道:“不就是治好过两回,算啥啊!他又没有兽医证!” 张扬却淡定地道:“队长,我要挑水!” 高留根:“……” 熊孩子,不识好歹,我给你留面子,你干嘛自己丢丑呢? 挑水真不简单,俩水桶装满,有一百多斤重,就是老庄稼把式挑上几趟,也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而且肩膀要承压,生疼,像张扬这样细皮嫩肉的第一次挑,真可能磨出血来。 关键是,挑水还需要一定的技巧,比如不能大步走,一旦迈大步,水桶前后晃动,很可能打着后脚跟或者迎面骨。 比如要注意步伐与扁担下沉回弹的节奏配合。 当水桶压着扁担下沉时,你要抬腿迈步,肩膀抬升,就会感觉压力倍增,搞不好能把人给压趴下。 “呦呦呦,还真出息了你!” 吕金凤立刻激将拱火:“等会肩膀磨出血来,可别哭哭啼啼,跟个娘们似的,等会再跑到伱妈怀里,要吃呐呐!” 娘气得脸都白了:“吕金凤,你个臭娘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张扬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嘿嘿,我要吃,也得找金凤婶子你啊!你年轻,身体好,呐水多!” 玩笑话,谁不会呢! 吕金凤不就是觉得张扬年轻,脸皮嫩,不敢怼回去吗? 农村就是这样,生活太枯燥太乏味了,农活也太累了。 所以妇人之间经常开荤段子玩笑,张扬打小就听,耳朵都磨出茧子来。 对付这种村妇,你越害羞越生气,她越高兴,下次她来更来劲,你非得比她还没皮没脸,她才知道她的招数没用,也就不会拿那些无聊的荤话来烦你了。 “啊呸!”吕金凤被臊得满脸通红,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消停了。 张扬笑道:“金凤婶子,你还不服气了?!我今天一上午要是能挑三十桶水,你奖励我一下。敢打赌不?!” 虽然张扬没点明,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吕金凤本就泼辣,被张扬这么一挤兑,顿时来劲了:“呵,行啊,你要能做到,婶子还真就奖励你一次,让你吃个饱!” “哈哈哈,张扬挺厉害啊!” “还挺懂!” “那可不。知道谁的好吃!”老娘们小媳妇们顿时起哄起来。 那些待嫁闺中的姑娘们则都羞红了脸,轻啐一口,但又爱听。 瘦巴巴的老爷们们则乐呵地听着。 谁也不会当真,就当个笑话来听,还挺能调剂下枯燥的劳动的。 “好了,说归说笑归笑,劳动任务咱可不能掉!” 高留根也没法了,只好点头:“既然张扬,有信心,那你去试试挑水,实在干不了,就歇歇。挑少点也没关系,可以给你算半个工嘛!” “得嘞,你们瞧好吧!” 在大家的注视下,张扬挑起水桶来到水井跟前。 这里有个社员专门转轱辘取水,见张扬过来,笑道:“扬哥,要不给你来半桶?!” “狗眼看人低的玩意,你瞧不起谁呢?!给我倒上,整满的。”张扬笑骂。 “那我就不客气了。” 俩水桶立刻装的满满的。 紧接着,张扬从兜里掏出个厚毛巾,垫在了肩膀上。 他是有把子力气,前世搞了几年农业生产,挑水的技巧也很熟练。 但这辈子的确是没挑过几次水,细皮嫩肉的。 垫个毛巾,免得磨出血来。 另外,也能稳定扁担,方便保持平衡。 吕金凤顿时无情嘲笑:“大老爷们谁挑水还垫个毛巾啊,娘们唧唧!” 张扬在扁担中间略前的位置半蹲下来,右手搭在扁担上,左手自然下垂,身形站起,挑起了水桶。 紧接着,张扬左手微微甩动,迈开小碎步挑着水桶往田里去了。 张扬小碎步很快,还特别平稳,两个水桶晃动的幅度微不可见。 走到一半,张扬甚至还换了肩膀,愣是没有溢出一滴水。 “嘿!张扬可以啊!” “老把式啊!” “啥时候学会的,之前也没见过他学挑水啊!”一众社员都目瞪口呆。 吕金凤也傻眼了。 这小子不是个二流子么,咋挑水这么专业呢,好像挑过二十年水的老庄稼把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