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火车站在正阳门,陈文出了车站,寻着记忆往西边儿走,老实讲,他现在既紧张又激动。 激动是四年离乡,如今归家的那种内心本能的激动,紧张则是即将面对既是至亲又可以说陌生的亲人。 这种复杂的内心思想一时间充斥着脑子,怎么也挥之不去。 下车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正值下班的时间点。 除了一些厂子的厂长或者单位领导,有专门的汽车接送,大多数工人或者公务人员,都是骑着自行车,两只脚蹬着车轮飞起。 街道上没有红路灯,没有水泄不通的堵车,都是一群群青色、蓝色工作服的男女,骑车相伴回家。 走过前门西大街,再穿过宣武门,右拐往北走个十几来分钟,他家就在民丰胡同最头儿的小磨盘胡同。 陈文左手拎着手提包,右肩扛着麻袋,走在道路上,上下班的工人没一个不走过去又扭头瞅两眼的。 天色渐晚,路上的路灯还没有亮起来,陈文三步并作两步,憋着劲儿往家赶。 “呼~就是这儿了!” 小磨盘胡同第三个三进四合院,放以前是达官贵族住的地方,后来分配给了工厂,工厂又用来安排了职工。 陈文站在门口的四合院,毫不夸张的讲,里面起码住了八户人家,这一进去,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可老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四合院没以前电视剧里的奢华和精致,随处摆放着生活用具,两个老柿子树中间也拉了一条绳子,上面挂满了晒的床单和衣服,床单上也不知道哪家小子昨晚画了一张世界地图。 刚进门,许是正值饭点,一阵阵饭香味儿弥漫在院子里,除了几个小孩儿,运气好的没见什么大人。 陈文松了一口气,加速朝着后院走去。 陈家在后院,占了一整个西厢,中间老两口儿挡了一下,加上客厅直接成了三间房,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隐私。 “妈,我爸今晚怎么还没回来?” “怎么。平常也没见你想你老子,现在问起来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关心我爸还成问题了!” “......” 站在门外,陈文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犹豫了几秒,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吱 门扇发出轻微响声,屋内的少女扭头看了过来。 “二姐!” “妈!你快出来!”陈敏站起身,朝里屋大喊道。 “怎么了怎么了,多大人了,成天不知...” 陈母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边出边嘟囔着,直到看着门前的少年,声音嘎然而止。 “妈!” 陈文这一声叫的很轻,又很重。 陈母赵眉捂着嘴,眼睛瞪着看着这个叫自己妈的少年。 “儿,儿子,你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臭小子,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赵眉凑上前帮着放下麻袋,拍着陈文的肩膀又是哭又是笑的说道。 “妈,我这想说也没办法儿啊。”陈文解释了一句,转头对着二姐道:“二姐,几年不见,你这吃胖了啊!” “臭小子,一回来就编排你二姐!” 陈敏看着自家弟弟,黑了,跟印象中的那个弟弟相比,高了不少,身板儿也壮实了。 “陈敏,快,快去通知你爸,说儿子回来了,另外再拿着钱,去买一斤猪肉回来,坏了这会儿供销社关门了,这样你先去叫你爸,我去他张婶家问问有没有。” 赵眉激动的安排着,让陈文先歇歇,转身和陈敏出了院子。 屋里就剩下陈文一人,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家的摆设,扫视一圈,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字就是小。 座椅板凳,收纳柜,很齐全,可放在一个十来平的房间里就显得拥挤了很多。 在椅子上坐了没几分钟,就看见赵眉兴冲冲走了进来。 “妈,我妹呢?怎么没见她人。” “嘿,那臭丫头放了假就成天乱跑,不知道去那个同学家串门儿去了,阿文,今晚妈给你做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说着,赵眉还抬了抬手里的五花肉。 很多,看着有个一斤多了,陈文知道这院儿只有一家有这条件,能随时拿出肉来。 他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红烧肉,不是因为有多好吃,是因为一年也吃不着两回,不喜欢不成啊。 院子他家靠墙角搭了一个简易的厨房,下面就是灶台,这会儿虽然有煤气罐儿了,但是得要钱,所以大多数还是烧火、烧炭。 赵眉喜滋滋的起火热锅,其实她已经煮好晚上的饭了,就是一锅米粥,小米大米掺在一起,还有一些蒸好的馒头。 不过儿子回来了,她高兴,必须改善。 陈文不好一直在家里坐着,将麻袋堆放在墙角,手提袋也放在旁边,出了门,跟母亲聊了起来。 四年不见,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心里想说很多话,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赵眉总能找到话题,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会儿问问这几年在南方怎么样,吃了多少苦,一会儿说说家里姐妹有多不省心,陈文能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那种由内的高兴。 红烧肉下锅,油煸炒的香味儿瞬间弥漫在院子里,不少家里的小子都走出家门,嗅着鼻子看是哪家这么败家,不过年不过节的吃肉。 赵眉给锅里添了水,看看火,拉着陈文进了屋子,刚要张口,院子里就传来了陈敏的声音。 “妈!爸回来了!” 声儿先到,两人出了门,正好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在停自行车,一身蓝色工作服,身材中等,脸上也没多少胡子,看着显年轻。 “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红兵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夸张到红了眼睛。 进了屋,陈文坐在床沿上,旁边是二姐,老两口坐在椅子上。目光打量着自己儿子。 “爸妈,您二位别老看着我啊,怪不得劲的。” “屁话,四年没见了,盯你会儿怎么了。”陈红兵抽出一支烟,点着又道:“倒是壮实了不少。” 陈文听着苦笑,隔三岔五就搬大桶,想不壮实都难啊。 就这一会儿功夫,门从外面推开,一个一米六出头,扎着马尾的女孩儿走了进来。 “嗯?爸妈,家里来客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