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知道木头娃娃里面有东西!” “真的是他!那个时候风向变了,厂里开始恢复生产,你爸爸被要求进车间。他不想做工人,到处找人送礼。他坏事做得太多,大家心里恨着呢,没人愿意帮他。有一天,他莫名其妙地叫我去接你回家,我还很高兴,以为他变了。” 十五年前 赵志国停下自行车,转头对闵开岚道:“你上去!把你爸叫下来,我有事找他。” 闵开岚跳下车,嗤笑一声道:“他疯了多少年!你还能和他说明白?” 资料楼里依旧冷清,没有人影,她爬上三楼,走到那个小黑屋门口,见着里面坐在床边的女儿。 一年多没见,女儿又长大了,抱着一根木头在自己玩。 “慧慧。” 赵一慧抬眼看向门口,见是那个女人,又收回眼神,不想和这个女人说话。 闵开岚走到小床边坐下,环视了屋内的摆设,皱了皱眉,见女儿不理她,便轻轻说道:“慧慧,妈妈来了!你怎么不理妈妈呢?” 赵一慧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妈妈是来接你的!”闵开岚抚上女儿的头顶,“你不想回家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吗?” 小女孩摆脱掉头顶的手,倔强道:“不想!” 闵开岚的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头:“你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瞧瞧这屋子,又小又破!妈妈带你回去,把你送学校去。学校里有很多小朋友!” 赵一慧嘴里说着“我不去”,一边伸手来抢木头。 “你这孩子……” 闵开岚掂了掂手里的木头,转到木头刻有五官的正面,视线顺着五官滑到木段底端,嘴里说道:“什么娃娃?真难看!” 赵一慧站到床上,抱着木头娃娃头顶,对她怒目而视,吼着:“我不回去!你走开!” 看到女儿这样,闵开岚心里有些难受,放开了手里的木头。 赵一慧像是面对陌生人一样,抱着木头跑到床里侧,警惕地看着她。 她有些痛心地问:“慧慧,你不要妈妈了吗?” 赵一慧盯着她:“我没有妈妈。” 闵开岚心里抱怨着父亲,不知道父亲平时是怎么和女儿说的,弄得现在女儿这么排斥她。在这里一刻都呆不下去,她起身冲下楼,看到一楼大厅里的两人,听到赵志国的怒骂声,便收住脚步,隐藏在拐角处。 “老头,钥匙!你听不明白吗?” “不明白。” “就是你家那把祖传的钥匙!” “钥匙?” 赵志国一把拧住老人的衣领,怒道:“你他妈听不懂吗?把你家那把祖传的钥匙交出来!不然我就把小丫头带走,让你永远见不到她!” 老人呆呆地看着他,重复道:“钥匙?丫头?” 赵志国一愣,把老人扔在地上,烦躁地踹了两脚,盯着他不知道怎么办。 闵开岚从楼梯上冲下去,拦在两人中间,吼道:“你做什么?他是个疯子!你打他做什么?你也疯了吗?” 赵志国双眼阴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突然掉头离开了。 闵开岚把地上的老人扶起来,就追了出去。 见赵志国已经骑上自行车,她双手按住车龙头,紧盯着他问:“赵志国,三年了,你对女儿不管不问,怎么会突然想起接女儿回家了?” “我接我女儿回家,有错吗?”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赵志国拨开她的手,嘲笑道:“我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 看着他骑车远去,闵开岚咬着下唇,压制心中的怒气。一路走回家,进门就听见老太婆的叫骂声:“死哪去了?饭也不做,就等着我老婆子来伺候你们啊?” 赵母坐在院子里,斜眼瞥着闵开岚,转头对着鸡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不下蛋有屁用!” 闵开岚早已习惯,低头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 一会儿,赵志国回家了,进屋就躺在床上,双手抱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出神。 “赵志国,你别骗我!我听到你和他说话了。你在问他要钥匙!” 床上的男人厌烦地转身面对床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志国慢慢转过身,看着闵开岚:“有人愿意帮我换个单位,坐办公室的,那人还说只要我能说服你家老头,还会给你换个轻松的岗位。你也不想一辈子在车间里面做个工人吧?” 闵开岚有些怀疑,前几天看他又是找人又是送礼,没人搭理他,怎么突然冒出来个人要帮他了。 “谁说的?” “你别管是谁。就你家老头那疯疯傻傻的,还能做什么?我寻思着,把你家那把祖传钥匙给那人就行了。” 闵开岚有些动心了,皱眉问道:“那人真能帮你?别是骗你的吧?谁有那么大能耐,能调动两个人的工作?” “嘁!”赵志国不耐烦地反驳,“你知道个屁!你以为你家老头为什么能留在学校?没看老头那些朋友都去了哪里!” “真的只要钥匙?” “废话!跟你说没用!” “我知道钥匙在哪里。” 赵志国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盯着她:“在哪里?” 之后,赵志国急冲冲地走了。 闵开岚神不守舍地等着赵志国回家。一方面,她担心钥匙没在那里;另一方面,她担赵志国和老头发生冲突;她更担心赵志国伤害到女儿。 白光闪在窗外,一道惊雷劈在她头顶。她再也坐不住了,拿起门边的伞,跑出门去。 雨还没下起来,白蓝色的闪电跳在远方的楼尖上。 她往大学的方向跑去,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翘了一角的雨伞根本遮不住雨,大雨把她全身浇透了。路面很快全是积水,淹到了她的小腿处。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不知道走了多久,从胡同里跑出来一个黑影,撞到她身上,两人都摔坐在水里。 她拨开脸上的湿发骂向那人:“谁啊?不长眼睛吗?” 那人没有回答。 她仔细一看,这人不是赵志国吗?他全身湿淋淋的,眼里带着惊惶,嘴里喘着大气。 “赵志国?你是不是去了学校?钥匙呢?” 她双眼在他身上寻找着。 赵志国镇定下来:“屁钥匙!这鬼天气,谁跑那么远去要钥匙?我找呆四喝了一晚上酒。” “真的?” 赵志国站起来,扔下一句话,往家跑去。 “你爱信不信!” 见他身上不像藏了钥匙的样子,闵开岚松了一口气,跟着回了家。 隔天,闵开岚打算去找老头谈谈,把钥匙要过来。一把不知道开哪儿的破钥匙有什么重要的!只要她和赵志国能换个工作,今后不那么累了,工资还多一些,把慧慧接回家,还可以送她上学,对她好一点。她从来就不懂那老头到底在坚持些什么?现在是什么社会了,还在搞老一套,“族长”还不如厂里的小领导管用!真要管用,她母亲也不会落到死活不知的下场。 一下班就看到赵志国萎靡地躺在床上。 “明早上班,你叫醒我!” 她讶异地问:“你厂里出通知了?” “嗯!” “那钥匙的事?” 赵志国烦躁地说:“不管用!我先在厂里干两月,看能不能再找人问问。” 闵开岚一听,有些诧异,先前赵志国说得言之凿凿的,现在怎么又不管用了? 一连几天,她显得心事重重的,总觉得事情不像那么简单。 “闵开岚!传达室有人找!” 车间主任站在车间门口喊着她的名字,她愣了愣,连忙跑向传达室,推门便见两个穿着打扮很正式的男人坐在里面。 那两人立刻看了过来,其中一人还叹了口气。 她内心升起巨大的恐慌,一时间双脚发软,一只手紧紧拉住了门框。 “你是闵同志吗?” 她点点头。 一个男人说道:“你父亲出了意外,人已经没了!” 她的大脑突然嗡嗡响了起来,盯着那人,紧咬着牙齿。 “意外?” “是的。他从楼梯上摔下去,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她想起什么,惊慌地抓住那人,问道:“我女儿呢?” 后面那个男人走来扶住她:“你女儿没事,就是目睹了闵老的死状,不愿意离开那里。学校里安排了一位女老师陪着她。我们来的目的,一是问你怎么安排老人的后事,再就是希望你把孩子接回家。” 随后,她跟着两个男人到了学校,见到了抱着木头娃娃的女儿,也见到了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老人。 她不敢揭开白布,只抱着女儿痛哭,不知道是哭老人,还是哭自己。 浑浑噩噩地坐在角落里,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学校里派来的人整理着老人的尸体,又被人叫去清点老人的遗物。 突然,赵母像疯子一样冲了进来,对着她又打又骂,嘴里闹着:“我儿子手断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闵开岚震惊地看向疯婆子,问道:“赵志国手断了?” “你是怎么做他老婆的,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手都保不住了。” 学校的人眼见这场景,便让人送这家人去医院,称闵老的后事有学校安排,让她们不用担心。 赵一慧从她怀理挣脱出来,跑到闵老遗体旁边,死活不走。 闵开岚只得拜托那位女老师再照顾几天,她处理完家里的事就来接孩子。 到了医院,看到病床上的赵志国,只见他那短了一截的右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赵母骂骂咧咧地回家做饭了。 闵开岚凑到他耳边:“害死我父亲的人是不是你?” 赵志国猛然睁开眼:“老头死了?” “别装了!”闵开岚冷笑着,“那根木头已经被摔成了两半。” “你瞎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我手断了,你看不到?” 闵开岚满脸怒气地盯着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赵志国突然笑了:“有本事你去告我啊!我就说你是同谋,我又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你!不要脸!” “我是凶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一起坐牢,让你的女儿变成要饭的!” “你!” 闵开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她问道:“钥匙呢?你交给谁了?” “扔了!” “别骗我!” “我傻啊?那老头死了,我拿着钥匙做什么?给公安送证据吗?” “扔哪儿了?” “河沟里。” “联系你的人是谁?” “就老头学校那个姓魏的领导。” “魏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