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雪刺骨的疼,二夫人蹒跚的走在路上,摇摇晃晃,渐行渐远。
此刻身处茅屋的张巡虽然冻得偶尔哆嗦,却还在咬牙坚持着,他不耻下问,继续向墨升请教安禄山叛军之后的战况。当然更是不知道会有人冒着严寒冷风,来给自己送御寒衣物。
“墨先生,我有一问,那河北诸郡被叛军攻破后,史思明为何不立刻率军回到洛阳,安禄山难道不想早日攻下潼关么,先生前面不是说过,安禄山已经决定亲自率军去往潼关,只是被颜杲卿羁绊住了手脚,这才不得不班师回到洛阳,按说常山之患已解,第一要务还是攻克潼关城啊?为何要隔六个多月才重新攻打潼关。我虽也不善用兵,可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安禄山那般人物,岂能不如我?”
墨升也不着急,他知道张巡一直坚守雍丘,消息不便,很多战事情报都是发生了几个月后才能知道,只好慢慢的给张巡解释起来。
“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安禄山那贼子做梦都想立刻拿下潼关,紧跟着好进击长安,他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只是他虽然令史思明等人暂时解了常山之乱,但却没想到半路冒出了个饶阳城。”
“饶阳?那是座小城啊,据我所知,比起常山郡还不如,怎么可能会牵引住史思明几万叛军?”
“饶阳确实是座小城,论城池大小是比不上常山的,可是饶阳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饶阳的太守卢全诚此人很会用兵,多年来同样是未雨绸缪,小小一座饶阳城因此竟然犹如一根钉子,被史思明数万人围攻了二十九天还不能破,牢牢地扎在河北大地上!其实话说回来,不是颜杲卿不高明,更多的是卢全诚比颜杲卿幸运得太多,虽然面对的同样都是史思明大军,可卢全诚先有河间司法李奂领兵七千来援,后有景城长史李玮遣其子李祀率兵八千也来相帮,虽然都被史思明战败了,但这无疑提升着饶阳守城军士的势气和决心,也牵制住了史思明部分军力,使其不能如攻常山一般全力以赴,还得时刻提防着后背有人狠捅一枪。除了这几个郡县的出兵相助,之后更是有朝廷精锐大军回应,颜常山若果有如此助力,胜败就当另言了,可叹可叹!”
张巡依然在虚心请教,时不时的询问几句,当他听到饶阳军民顽强抗拒叛军之时,大唐朝廷也下定决心要与安禄山在洛阳决战,玄宗皇帝认为收复东都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战局上都意义重大,更关键的是自己的天家颜面快挂不住了。为尽快收复东京洛阳,他下令围攻云中郡的郭子仪撤军,回到朔方老家,重新整合更多的人马,率领朔方军向河北发起全力进攻,争取早日吃掉史思明的人马。之后又在郭子仪的举荐下,皇帝将一位声名不显的将领任命为河东节度使,由其率领蕃汉兵步骑一万多人、太原弓箭手三千多人,出兵井陉关,平定河北,然后进取洛阳。不曾想此人领命赶到变做炼狱的常山时,竟能不战而复得常山郡,那时还在围攻饶阳的史思明闻讯之后,也是大吃一惊,他迅速从饶阳郡退兵,对常山郡重新发动了进攻。
“朝廷派出的这位将领乃是何人?竟能让不可一世的史思明吃了如此大亏!”
“此人姓李,名光弼!”
“李光弼?李光弼?国姓,莫非是哪个亲王,或者皇家后裔?”
“都不是,此人是个番将。据说出身营州柳城李氏,契丹族。其父是契丹王李楷洛,武周时自契丹来降,累官至朔方节度副使,封蓟国公,李楷洛以骁勇善战出名,当时号称契丹第一高手,后来在反击突厥的战争中暴卒,获赠营州都督,谥号“忠烈”。李光弼是这位左羽林大将军的第四子。此子自幼便为人沉稳严毅,擅长骑射,喜读《汉书》,虽然家世深厚却并没有纨绔穷奢之气,更不愿虚度年华。后来他依靠祖荫,少年之岁即入军旅,上面让他担任左卫亲府左郎将,本来只是个安抚的清闲差事,却不想他虽然家风好武,可治军极严,兼有谋略。天宝五载,当时还是如日中天的朔方节度使军神王忠嗣调任河西、陇右节度使,他慧眼如炬,对手下这个年轻干练有勇有谋的将门之后很是喜欢,不因为他的番邦出身而轻视之,教授了其很多兵法韬略,之后更是力排众议提升李光弼为兵马使,并充任赤水军使。王忠嗣非常器重他,即使是宿将子侄所受的礼遇,也不能与之相比。王忠嗣曾说过,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不久后,李光弼袭封父爵蓟郡公。后因击败吐蕃、吐谷浑的功劳,进号云麾将军。之后的天宝八载,经当时的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上表,就是现在造反的安禄山非血缘的堂兄弟,唐玄宗任命李光弼为朔方节度副使,知留后事,也就是实际上的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此人眼光毒辣,他中意李光弼的才干,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李光弼闻讯后,也不知是嫌弃还是被吓到,竟然托病辞官跑了。当时任陇右节度使的哥舒翰听闻此事后,一来觉得可惜了如此年轻才俊,二来也是有心揭安思顺的短,于是哥舒翰便奏请玄宗皇帝,将李光弼召回京师长安。之后在为父守丧时,李光弼严遵礼法,皇帝也喜其德行,让其出任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直到现今,安禄山造反,李光弼才由郭子仪推荐,重新做起了领兵打仗的真将军。想来,一代军神王忠嗣看中的接班人,定是人中龙凤,这不,刚一出场,就如你所言,确实让威名赫赫的史思明吃了个大亏!”
“原来是军神王忠嗣将军看中的后辈,想来定是胜过我等千百倍,刚一出师,就大获全胜,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很有大将之风!”
墨升微微一笑,颇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继续说道:
“其实李光弼能取常山,跟他自己没多大关系!”
“哦?这是何故?”
张巡被这句话引得莫名其妙,刚才还说此人如何了得,这又峰回路转,说他对重夺常山无关紧要,岂不是前后矛盾。墨升也没有让张巡疑惑多久,顿了一下继续讲述道:
“其实当时李光弼领兵出井陉关,至常山郡,距离常山第一次城破颜杲卿被俘也不过二十余日。二月三日,李光弼大军刚到常山,常山郡内有三千多团练兵,闻说朝廷大军要来,骨子里的不屈让他们杀掉留守叛军,绑了首将史思义出城降了唐军。就这样,李光弼得以兵不血刃夺回常山。想来一是民心还是向唐,颜杲卿忠义尚存,二来也是怀恨叛军的暴行,太宗昔日曾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被逼到绝境的常山吏民,想必也是血脉贲张,凭心而为。颜杲卿用自己的血和命,给常山人心里种下了一颗复仇和坚毅的种子,日子不长,那种子就发芽了。颜杲卿在天有灵,多少能有些安慰。”
墨升的解释让张巡了然,他黯然神伤了一会颜杲卿的惨烈,之后,墨升继续讲述下去。
当时史思明拿下常山后,烧杀抢掠一番,将一片狼藉的常山郡交给了堂弟史思义,认为常山人应该被杀怕了,他嘱咐史思义细心看守城池,不可再出纰漏。不想史思明前脚刚走,李光弼后脚就杀到了,可怜了史思义短短时光,屁股还没暖热就被手下人给绑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做了败军之将,任人宰割。
赶到常山城门口的李光弼骑在马上,看着跪伏在地的史思义说道:
“你罪本当死,但你久经战阵,也是身不由己,你看我这些军马,能否击败那史思明。现在我怜惜你的才能,请你为我谋划一番,如果你的计谋可取,当不杀你。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