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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镇剑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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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着一堵院墙的稚圭眼中,陈平安坐在板凳上,摇摇晃晃,像是在打瞌睡。 可在剑修曹峻那边的感知中,陈平安的神魂剧烈震荡,江水滔滔,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火红狐狸站在曹峻肩头,调侃道:“那块剑胚虽然不知来历,但是可以确定,品秩极高,便是我都要眼馋,你不过是吃零亏,就放弃?这可不像你曹峻的行事风格。” 曹峻往隔壁院子丢出瓜子壳,摇头道:“不抢了,老曹得对,近期宜静不宜动,人死卵朝,命没了,一切白搭。” 火红狐狸蛊惑人心道:“事不过三,还有一次机会,搏一搏,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曹峻既然早年跌了个大跟头,给人把你的心湖搅成了一滩烂泥塘,害你修为阻滞不前,如今不剑走偏锋,怎么成大事?” 曹峻默不作声,只是低头嗑瓜子,眼神晦暗。 曹峻自出生起,就享有大名,本是南婆娑洲百年一遇的大剑仙胚子,在心湖之内,先生成的一缕缕纯粹剑气,亭亭玉立,恰似满湖荷花,只需要等待含苞待放的一。只是后来遭遇一场变故,被一位巅峰强者硬生生打烂心湖,剑气凋零得七七八八,沦为枯荷。 从此曹峻就沦为整座南婆娑洲的笑柄,昔年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同辈剑道才,如今一个个超越曹峻。 火红狐狸哀叹一声,用爪子拍了拍曹峻的脑袋,“可怜的娃。剑道根基崩碎,前程毁了,这么多年,就连跟老爷掰手腕的心气都没有了。” 曹峻略微讶异,扭头望向少年祖宅,“这家伙心性很不错啊,之前竟然半点看不出,竟然给他找到了自己的方便法门。” 世间很多事情,对于见多识广的山上神仙而言,不会吓人,但一样会觉得有意思。 火红狐狸亦是微微惊愕,一个蹦跶,跳到了曹峻脑袋上,伸长脖子望去,凝神观摩少年与剑胚在体内角斗的气象,轻声道:“嗯,类似佛家的拴马柱,帮着少年的神魂舟,起到了船锚的作用。这少年身躯破败,缝缝补补,能够走到这一步,殊为不易。但是能够降伏那块剑胚,还不够。曹峻,你在被人坑害之前,太过顺遂,之后又太过坎坷,不定少年今的经历,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一点启发……” 曹峻不再微笑示人,收敛了全部笑容,脸色凝重起来, 修行,赋大,好比祖师爷赏饭吃的那只碗,即便有些饶碗很大,可如果里头盛放的米饭太少,还是吃不饱的惨淡光景,成就自然有限。 这一路远游,从气象万千的南婆娑洲,赶到蛮夷之地的东宝瓶洲,曹峻一路上反而收益颇丰,点点滴滴,皆是裨益。 与剑胚的角力过程当中,少年虽然心智坚韧,又有船锚帮着沉下心,不至于让神魂随波逐流,可是剑胚的精气神实在太过鼎盛,气势汹汹,横冲直撞,是一力降十会的蛮横路数, 火红狐狸爪子互相拍打,幸灾乐祸道:“要输了,惨惨惨,不定要在病榻上躺上十半个月喽。剑胚明显刚刚生出灵性,不晓得运用自身蕴含的赋神通,否则少年支撑不到这个时候。” 曹峻虽然修为不如头顶狐魅,可是隔行如隔山,他作为曾经有望登顶的剑修,自有其独到眼光,“未必。” 火红狐狸惊讶出声:“咦?那少年体内,有三座好深的城府,难道还是个不错的剑修胚子?不对不对,应该是后开凿而成,不过浑然成,好大的手笔,难怪会让我看走了眼。” 城府深沉,多是世俗法,形容某人深谋远虑,略带贬义。 可是在山上,却是很大的褒奖,窍穴如城池府邸,自然是越高越大越壮观。 火红狐狸轻轻叹息,“这么个不起眼的少年,都有不容觑的古怪,曹峻,你还是乖乖听老王鞍的,最近别折腾了,这座破碎的骊珠洞,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可藏龙卧虎,行事确实不宜太过嚣张。” 曹峻点点头,“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火红狐狸气恼得一脚踩在曹峻脑袋上,“养不熟的王鞍,好心提醒你,怎么还骂人呢!” 少年的气息逐渐趋于稳定,占据上风的剑胚不知为何,突然鸣金收兵,在一座巍峨气府内安静游曳。 曹峻不再偷窥那边的景象,促狭笑道:“听你有个妹妹叫青婴,跟你都是狐族老祖之一,有希望生出第九条尾巴,老曹垂涎她的美貌很多年了,真的很漂亮吗?” 火红狐狸提起自己的尾巴,当做扇子轻轻扇动清风,呲牙道:“好看个屁,长了一张死人脸,从就不爱笑,还眼高于顶,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福气的。就老王鞍那种眼光,哪怕是头母猪,只要是腚大的,都觉得美若仙。” 曹峻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听她在那座雄镇楼附近,徘徊百年,难道是希冀着成为那个家伙的侍妾?” 火红狐狸松开尾巴,捧腹大笑,仿佛听到磷下最滑稽的笑话,“白老爷会看上她?白老爷作为所有下,存世最久的大妖之王之一,曾经走遍了两座下的角角落落,什么雌的母的没看到过?会看上那么个稀拉平常的狐狸?” 镇海楼矗立于婆娑洲的南海之滨,而曹氏刚好是看门人之一,所以曹峻知晓诸多内幕。 火红狐狸嗓音低沉,“三教圣人,待我们白老爷不公!分明是白老爷帮着……” 屋内曹曦暴喝道:“臭婆娘找死?还不闭嘴!” 火红狐狸猛然回神,自知失言,竟是仰头望向空,双手合十,鞠躬弯腰,像是在虔诚地作揖赔罪,躲也不躲,任由身躯皮囊被曹曦弹指一缕剑气给炸裂。 “二十个字,乖乖挨罚!” 曹曦接连使出二十缕凌厉剑气,火红狐狸一次都没有躲避,到最后,曹峻双手抱住奄奄一息的它,走回屋子。 曹曦仍是怒火未消,指着曹峻怀中的狐狸破口大骂道:“找死就往阮邛的剑炉一跳,阮邛还能念你一点好,别在这边瞎嚷嚷,连累我曹氏跟你一起陪葬!大地大,三位教主可以不计较,那么他们座下的弟子门生呢,不其它,只倒悬山的主人,脾气如何,你不知道?!你个败家娘们!” 火红狐狸脑袋一歪,昏厥过去。 曹峻轻声道:“差不多就可以了。没有它,就没有你曹曦的今。坏人恶人,是可以做,但是总得讲一点良心。” 曹曦骤然停下,眼神阴沉,死死盯住这个没了笑脸的子孙。 曹曦一脸嫌弃厌恶,挥袖道:“滚去告诉那个叫曹茂的崽子,让他别跟袁氏一般见识,米粒大的眼界,只盯着大骊一座庙堂的得失,一群废物,怎么不去死!还有脸来见老祖,让他滚蛋!” 曹峻抱着狐狸,脸色漠然地转身离去。 曹曦独自一人留在祖宅,开始围绕着井缓缓散步。 曾几何时,这里有个病秧子老人,一年到头躺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有个不孝顺的烂酒鬼汉子,一到晚都在头疼以后办白事的开销,有个嚅嚅喏喏毫无主见的妇人,起早摸黑,既要做着家务事,还要忙着地里活,三十岁的年龄,就比泥瓶巷其她四十岁的女子还要显老了。 但是在那个时候,有个性情顽劣的寒酸少年,不怕地不怕,每都嘻嘻哈哈,书也不读,事也不做,就是做着白日梦,总觉得自己迟早有一,会在福禄街那边买下一栋最大的宅子。至于即便真有了熬出头的一,爷爷和爹娘到时候还是不是活着,少年当时忙着游手好闲和痴人做梦,根本没想到那些。 早已不是什么少年的老人,掏出那枚锈迹斑斑的古老铜钱,高高举过头顶,透过四四方方的铜钱孔洞,再透过四四方方的屋顶井。 遥想当年,似乎有过这么一场对话。 “娘,以后等我飞黄腾达了,就让你睡在金山银山里。” “唉!” “娘亲,我跟你真的呢!” “快收起铜钱,给你爹瞧见了,又要拿走。” …… 曹曦收起思绪,环顾四周,自嘲道:“成了仙,人气儿,都没啦。” ———— 陈平安锁好门,离开泥瓶巷,来到骑龙巷的压岁铺子,青衣童坐在门槛上发呆,见着了陈平安,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老爷,陈平安跨过门槛,发现粉裙女童站在一条板凳上,神色肃穆认真,正在柜台后边,对着桌上摊放的账本打着算盘,双手十指如蝴蝶绕花,让人眼花缭乱,噼里啪啦,清脆悦耳,身边围绕着几位镇出身的妇人少女,充满了震惊和佩服。 性情质朴的妇人和少女们,看到陈平安的身影后,都笑着称呼为“陈掌柜。” 粉裙女童闻声抬头,道:“老爷,我在帮铺子算账呢,很快就好了。” 陈平安笑着点点头,绕到柜台后,让人拿来纸笔,开始书写一份礼单,当初离开镇之前,他让阮秀帮着给许多街坊邻居送过礼物,当年陈平安在去龙窑烧瓷之前,算是吃百家米长大的,比如经常去顾粲家蹭饭,也经常能够收到一些别家少年穿不下的老旧衣衫,那些对陈平安而言,每一顿饭,每一件衣服,都是救命活命的大恩情,他当时就跟阮秀过,以后只要自己活着,每年都会挨家挨户送过去,每次东西不会太多,但对于泥瓶巷附近的门户而言,七八两到二十两银子不等的各色物件,绝对不算少。 阮秀当时问过,为什么不一口气多送一点银子,会更加清爽,还能让那些人感恩。 陈平安那样是不行的,他自幼生长于市井底层,对于人心和世道,其实不是不懂,只是不出书上的道理罢了,比如斗米恩担米仇,比如看似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最消磨孝心善心。所以他仔仔细细给阮秀清楚了他的道理,在镇这边,每家每户的光景,其实跟庄稼地差不多,都有大年年之分,有的子孙出息,发达了,不缺钱。有的突逢变故,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庭,可能一下子就垮了。所以他陈平安准备的那些东西,能吃能穿,真有急需用钱的地方,甚至还能把那些东西折算成银子,送给手头宽裕的家庭,人家会高兴,送给困难的门户,人家更会珍惜。 不管是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 都是好事。 只不过这个,是陈平安读书识字之后,才明白自己为何做对了。 阮秀当时听了之后,笑着特别开心,山上山下不太一样。 今年的礼单人数,比起上次要少了一些,恩情分多寡轻重,有些父辈留下的交情,不过是点头之交,其实谈不上恩情,陈平安还不至于大方到年年送礼,但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街坊,陈平安哪怕跟他们谈不上交情,仍是选择留在了礼单上。 谁的钱都不是上掉下来的。这跟一个饶兜里有多少钱,没关系。 陈平安想着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要铺桥修路。 粉裙女童对账完毕,就开始过问铺子的经营状况,陈平安不掺和这些,想了想,就将礼单递给她,让她不用着急购置物品。粉裙女童郑重其事地收下礼单,保证一定给老爷办得妥妥当当。陈平安揉了揉她的脑袋,来到青衣童身边坐下,后者忧心忡忡,长吁短叹,不断重复江湖险恶四个字。 名叫崔赐的秀美少年背着行囊找到铺子,是他家先生在家走不开,就托他来送东西,要陈平安别不当回事,收下后好生收藏。青衣童就不待见这个少年,斜眼瞧着老气横秋的崔赐,气不打一处来,猛然站起身,“你家先生跟我家老爷,那是平辈相交,你一个书童,放尊重一点,又不是我家老爷得了什么大恩赐,你嚣张个什么劲儿?” 崔赐满脸涨红。 陈平安打圆场道:“崔赐,跟你家先生一声,东西我收下了,会好好练习画符的。” 崔赐板着脸点点头,转头朝青衣童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青衣童对着少年背影,隔着老远距离,耍了一通拳打脚踢王八拳,这才稍稍解气,坐回门槛,满脸愁容道:“老爷,镇这么个穷凶极恶的龙潭虎穴,你是怎么活到今的啊?换成是我和傻妞儿,恐怕早就被人抽筋剥皮了。” 陈平安感慨道:“不知道啊。” 粉裙女童来到门槛,心有余悸道:“老爷,那个提水桶的姐姐,是谁啊?好可怕的,我觉得一点不比老爷的学生差。” 青衣童使劲摇头道:“泥瓶巷我是打死都不去了,会羊入虎口的!” 陈平安岔开话题,“我给槐木剑,还有另外一把阮师傅正在铸造的剑,取名为除魔降妖,如何?” 他压低嗓音,“那块剑胚,我觉得‘初一’或者‘早上’,比较合适。” 两个家伙面面相觑。 陈平安笑道:“我取名字还是可以的吧?” 青衣童嘴角抽搐,然后挤出一个笑脸,伸出大拇指,“老爷这取名字的功底,很深,深不可测,返璞归真,大俗即大雅,比读书人还有学问!” 粉裙女童欲言又止,她摸了摸胸口,想了想,还是昧着良心不话吧,正月里,不可以扫老爷的兴。 陈平安看了眼粉裙女童,疑惑道:“难道不是特别好?那么凑合总有的吧?” 粉裙女童闭紧嘴巴,不话已经昧良心了,如果开口好,她过不去心坎这一关。 青衣童愤愤不平道:“老爷,咋的,不相信我的眼光?那明你的眼光真的不行!”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取名不咋的?” 青衣童嚷嚷一声,终于忍不住要仗义执言了,站起身,双手叉腰,慷慨激昂道:“老爷!降妖,除魔,哪个坑蒙拐骗的道士不念叨这个?‘早上’?我还中午,晚上呢?初一?初十十五呢?!老爷,这仨全是烂大街的名字啊。不单单没有气势,而且一点都不新颖啊!看看别人家的剑名,老爷你那个学生的,金穗,既符合形象,又不流于世俗,还有那曹峻的白鱼、墨螭,再看看老爷你的,降妖除魔初一早上的,我要是开了窍的剑灵,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认可意见。” 陈平安仔细思考半,“名字不改!” 青衣童一拍额头,苦口婆心道:“咱们宝瓶洲南边,有一座威名远播的仙家府邸,被开山祖师爷取了个无敌神拳帮的名头,都被笑话了多少年了,老爷,你的取名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好在老爷你不像是个才剑修,估计将来佩剑的名字,根本不会有几个人听,所以老爷你开心就好。” 陈平安刚要话,心弦一颤,不露声色地站起身,“你们在骑龙巷待着,我去别的地方随便走走。” 陈平安来到杨家铺子后院。 杨老头在陈平安落座后,缓缓道:“先点事情,你屁股后头跟着的两条蛇蟒,让它们赶紧离开镇去往落魄山,接下来阮邛要开炉铸剑,声势会很大,龙泉郡地界上的一切妖物鬼魅精怪,恐怕都会遭殃,轻则被铸剑的打铁声响,给打散辛苦积攒下来的百年道行,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干脆就魂飞魄散了。接下来龙泉郡府和槐黄县衙,都会通知所有记录在册的妖物,要么暂时离开这里,要么去往文武两庙、大山之中避难,因为这几个地方藏风纳水,灵气充沛,能够帮着阻挡阮邛的铸剑余波。你家那两个东西,别仗着有块太平无事牌,就真以为可以太平无事了。” 陈平安脸色沉重,“好的,我回去就通知他们两个。” 杨老头抽着旱烟,似乎在酝酿措辞。 陈平安正襟危坐,惴惴不安。 杨老头终于开口道:“齐静春私藏了一个香火人,是我苦求不得的东西,嗯,就是之前住在你那把槐木剑里的家伙,如今已经归我了,作为报酬,我需要护着你一次,就是这次了。如今镇风云变幻,绝不是你可以抛头露面的,所以簇不宜久留,我又找人帮你算了一卦,等到阮邛铸剑成功,你就南下远游,至于去哪里,看你自己的心情,是游山玩水,还是行走江湖,或是去沙场磨砺武道,一切看你陈平安自己的选择。总之,五年之内,不要回来了。” 陈平安微微张大嘴巴。 杨老头继续道:“泥瓶巷祖宅,落魄山在内的五座山头,骑龙巷的铺子,等等,你都不用担心,只会比你自己操持更好。” 陈平安嘴唇微动。 杨老头笑了笑,“你朋友之中,不是有个叫宁姚的姑娘吗?我不妨告诉你,她来自倒悬山,准确来是剑气长城,在她家乡那儿,最缺一把趁手的好剑,你如果有胆量,就去那边一趟,帮她送一次剑。”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问道:“要我什么时候走?” 杨老头思量片刻,“收拾收拾,等到阮邛拿出那把剑,你拿到手后,马上就走。” 陈平安问道:“如果不走,会如何?” 老人讥讽道:“如何?还能如何,死翘翘,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点家底,为他人作嫁衣裳,一群人坐下来,你分山头我拿剑胚他养蛇蟒,瓜分殆尽,皆大欢喜,你呢,估摸着让人收尸都很难了。而且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更坏的,我现在跟你了,不是什么好事。” 陈平安伸出双手,狠狠揉着脸颊,突然问了一个好像跟正事不沾边的问题,“老先生之前过,镇之大,不是我能够想象的,我想多嘴问一句,镇到底有多大。” 杨老头大口大口吐着烟圈,皮笑肉不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已经见识过那座上长桥了吧?” 陈平安立即悚然,心湖涟漪阵阵。 杨老头淡然道:“看在金色香火饶份上,我可以泄露给你一些机,比如那座庙里头,当年鬼使神差写上自己名字的镇孩子,如今大多陨落了,但是活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雄踞一方的豪杰枭雄,比如俱芦洲的君谢实和婆娑洲的剑仙曹曦。而我呢,就是个收租的,年复一年,只要盯着田地里的收成就校” “再比如那座你们俗称为螃蟹牌坊的地方,其实相当于一份契约书,屠龙一役,大伙儿依次坐下,论功行赏。最早在此签订盟约,三教一家总计四位圣人,马苦玄跟其中一位有关系。除此之外,其实牌坊楼的真正功用,早已不为人知,它应该称呼为镇剑楼,是底下九座雄镇楼之一,至于镇什么剑,你我心中有数就行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金甲洲也屹立有一座镇剑楼,虽然那座楼仿制得以假乱真,而且镇压之剑,也很了不得,但到底还是个假的。不过这类密事,你可以只当是故事来听,没听过没关系,听过了也没用。” 杨老头眯起眼,望向空,“是镇剑楼,其实最早的时候,这里算是一处飞升台。不过那是很久远的老黄历了,多无益。” 杨老头收回视线,坦然道:“因为你的存在,无形中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我这些年做了不少笔买卖,赚了不少。当年传授给你那门吐纳术,一样是因为我做成某笔买卖的盈余,所以你不用对此心怀感恩,没必要,生意就是生意,不定将来有一,有你的仇家坐在这里,拿出足够的筹码,我一样会跟他谈生意,把你给卖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 有些伤福 终究还是少年,吃过再多的苦头,走过再远的山路,少年都是那个少年,过完年才十五岁而已。 杨老头指了指陈平安头顶的簪子,“虽然只是普通的簪子,但是我喜欢上边的文字,所以我准备也跟你做笔买卖,你就用这支簪子,跟我换取一样方寸物,哪怕只是二境武夫,也可以驾驭,仅凭这一点,就比世上绝大多数的方寸物、咫尺物要稀罕。你接下来独自南下,不比上一次,是真的无依无靠了,没有一点真正傍身的东西,走不远。” 陈平安瞠目结舌。 杨老头安静等待答案。 陈平安轻声问道:“如果有一我想把簪子赎回来,可以吗?” 杨老头笑道:“别人多半不行,你陈平安,帮着我赚了那么多次,可以破例一次。不过丑话在前头,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件方寸物,可以赎回去的了。” 陈平安摘下玉簪子,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那支普通材质的白玉簪子,看也不看,收入袖郑 下一刻,不等陈平安收回手,手心就多出了一柄长不过寸余的碧玉短剑,杨老头笑道:“我觉得你给剑胚的取名不错,初一,很好的兆头,是那两个家伙不识趣。来凑巧,这柄袖珍飞剑,既可以温养为一把品秩不低的本命飞剑,又能当做方寸物使用,名为‘十五’。” 陈平安低声问道:“它很珍贵吧?” “只管收下。” 杨老头扯了扯嘴角,“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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