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心，感觉不到了。” 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醒来，符华便若有所思地按住了心口。 随后，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映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很陌生。 不是说对房间布置格局的不认识，而是指眼中的世界，明明色彩、光影和距离感都很正常，但就是有种拿掉了某种滤镜一样的异样感，格外新鲜，也格外舒适。 “赤鸢！” “师父！” 还没等符华仔细体会和思考这些感受，两道熟悉的温香软玉便扑到了她的身上，一个贴在她的腹部，一个贴在她的胸口，用力量很强的拥抱述说她们的担忧与惊喜。 然后，符华的第一感想是这张床的质量居然这么好？一般来说，以姬麟和安琪那样的力道，普通的床铺早该塌了吧？ “好了好了，我已经醒了，现在感觉很好。辛苦你们久等了，所以我睡了多久？” “从你进去手术室为止，已经过去十四天，整整两个星期了，赤鸢！” “嗯？有这么久了吗？我还以为只是睡了几天而已。” 符华手放在姬麟的头上，轻轻抚摸着，露出淡淡的柔和的浅笑。 安琪从姬麟身下探出头来，抬头望着她，以医生巡检病人的心态，道： “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嗯……总之是轻快了很多。对了，苏呢？” 符华来不及仔细审视自己的变化，下意识询问那位阔别数千年的朋友的下落。 安琪和姬麟面面相觑，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 “嘿咻！” 此时，苍小玄慢悠悠从旁边飘过来，坐在了符华的肩膀上，挪挪屁股占了个舒适的位置后，才开口回应符华的问题。 “根本没在我们面前现身，看来只是单纯为了你而来的。所以说，你到底感觉怎么样了，全治好了吗？” “只是为了给我治疗吗？” 符华难以遏制失望落空的心情，眼眸黯淡了下来。 十三英桀，是她记忆里少有的比较清晰和完整的片段，一位她分明记得的朋友，却没能留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如此地来去匆匆，莫非是认为自己没有履行好自己的使命吗？ 然后，符华很快又摇了摇头。 苏不是那样子的人。 像他那样温柔、慈悲又睿智的人，如果不愿意逗留，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不过，当年还只是说话叫人听不懂而已，现在连谜语都不留了，他是不是也变了？” 符华怀疑老战友的言语表达能力进化了，嗯，但是从理解难易程度来看，好像也可以说是退化？ “榆木脑袋，我在问你的身体情况，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有点遗憾而已。身体的话……很好，应该说非常的好，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胡狼博士的技术，让我差点以为回到了前文明。” 符华轻松地笑道。 虽然始终躺在手术台上，但直到苏走入她的梦境之前，身体的一些情况她还是有所感觉的。 整个人被由内而外翻来覆去的感觉，手术刀、水刀、激光乃至不知名器材拨弄肌肉与器官的感觉，还有乱七八糟的试剂注入身体的感觉——符华不自觉就会联想到与梅比乌斯博士独处的那些记忆。 当年也是这样，符华躺在手术台上，而梅比乌斯随心所欲地摆弄符华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堪称津津有味、流连忘返。不过，关于梅比乌斯的体验，符华也只是猜测而已，她至今仍然理解不了那位无限之蛇脑中的想法。 苍小玄不知道符华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总之她的回复，让苍小玄放下了最后一点担心。于是，小小的人偶之躯干脆往后一倒，苍小玄干脆仰躺在了符华的肩上，白白嫩嫩的小胖腿晃悠了起来。 “可把我累坏了，我先眯一会儿。你自个儿去找胡狼复检吧，早点完事儿，早点回家，我那儿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呢……” 苍小玄真的睡着了。 治疗过程中最紧张的人就是她了，既要牵挂符华的情况，又要提防其她几人坐不住，还时不时试着跟天火、灰蛇套套情报。连续两周的不眠不休，就算是苍小玄，也真心累得够呛了。 “师父，我来保管小玄师叔！” “赤鸢，我带你去看医生！” 安琪们迅速决定了自己的分工，一人小心翼翼地捧起苍小玄的柔软身躯，一人拖着符华往外走，轻松的笑意足见她们的好心情。 …… 回到太虚山的三天之后，符华恢复了往日的作息习惯。 一大早，她就领着姬麟、安琪，在朝阳将出而未出的山巅，练起了拳法。 自从武学大成以后，符华便很少用剑了，大部分情况下她更喜欢用寸心拳法。因为拳法练起来简易方便，打起来干脆直接。而对她来说，不用剑神的情况下，用拳用剑的效果都是一样的，也可以说拳法剑法早已融为一体，拳脚即是刀剑。“安琪，剑法你已经登堂入室，拳法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但可以用来练心，同时弥补特殊情况下的应对能力。所以不要懈怠，须知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是，师父！” “姬麟，你的拳法生疏了。我不知道你当年是什么水平，但现在来看，还有很多可以精进的地方，可别让安琪把你甩在身后了。” “放心吧，赤鸢！我已经慢慢找回那种感觉了，你就拭目以待好了！” 一拳一式，一脚一步，符华了熟于心地运转拳路，动中带静，柔中带刚，微风吹拂着宽松的青衣劲装，还不忘随口提点身旁的友人和徒弟，带着厚重如山的宗师气象。 可唯有符华自己清楚自己的变化。 过去练武是为了静心养神，如行走在脆弱的冰面上，必须时时刻刻剪除杂念，专心致志，稍有动摇便会干扰到体内运转的崩坏能，再严重一些就向走火入魔偏移了。 神音就是这样子的东西，mei博士曾经提醒过，这种技术疑似与她的身体产生了无法理解的深度联系。因此，她被烙印了与崩坏有关的一切为敌的思想钢印。 千年万年以来，符华都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念头向左一点就会被崩坏所影响，然后走火入魔；念头向右一点就会激发那层思想钢印，然后失去理智地消灭崩坏，包括以崩坏能战斗的同伴和自己。 以致于符华都习惯了克制所有情绪，将自己的心塑造成透明无暇的，像冰块一样无喜无悲的状态。 ‘挥拳只是为了挥拳，这种感觉，好不习惯。’ 符华暗自想着，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写意。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练拳的时候别说想，就是有一点点杂念，都会导致崩坏能的运转变得不完美。 血液在流动，体温在升高，一趟拳法练完又是一趟，符华根本不想停下来，只是酣畅淋漓地活动着这具崭新的身体。直到最后一拳击出，随心而发的力劲搅动大气，形成吹拂整座山头的劲风。 “这就是，热血沸腾的感觉吗？” 符华微微喘息着，任由汗珠从额头滑落，为久久未能平息的热血而感到新奇与惊喜。 “赤鸢，你没事吧？” “没事，我感觉真的很好。我感觉，自己好像更加贴近曾经的战友了。” 符华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融合战士都是个顶个的血牛，崩坏兽基因和超变手术的作用，赋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和恢复力。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梅比乌斯，大家都有共识，只要她不想死，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杀死她。也因此，融合战士的战斗方式通常极尽奔放，血不流干死不休是基操。 但符华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因为神音的影响，她对身体的使用必须极度节制，只要影响到了精神状态，哪怕只是一丝丝也必须立刻停止，否则就会在神音的作用下直接失控，当场暴毙都是最好的下场。 所以符华无法像他们一样尽情地热血沸腾，尽情地挥洒身体里的一切，她只能精准，只能在极度有限的空间里挖掘力量——这种精雕细琢的战斗模式，最终演变成了太虚剑神。可符华非常确信，即使是巅峰的赤鸢仙人，持久续航和极限战斗能力也远不如曾经的同伴。 她做不到！ 现在，情况不同了。符华感觉到了，像千劫、凯文、科斯魔那样子无所顾忌的奔放的战斗方式，她也能做到了！ “苏，这份礼物……” 符华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仿佛看到那个朋友对她露出温柔祝福的微笑。 “师父，别发呆了，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不了，再练一会儿吧。” “啊？可是你已经练了好多遍了。” “我恢复了，比想象中恢复得更好。但我也失去了剑心，而且，以后也不想重修了。如今我能倚仗的只有这具焕然一新的躯体，这是全新的开始，我可不能懈怠了。” 符华微笑着，带着从头再来的勇气与自信。 她变强了，又变弱了，其中的差距现在也很难理清楚。 但符华相信，苏不会害她，既然在这个时候为她完全祛除了剑心，那就必定有他的考虑。 而她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把握好每一分每一秒，再一次成为能够让安琪、姬麟她们依靠的强者，再一次用自己的力量守护她的一切。 “赤鸢，我陪你一起练！” “一起是没问题，但是能不能别这样抱过来，我出了不少汗的，你就不嫌臭吗？” “才不会！赤鸢永远都是香香的，嘿嘿嘿！” “……” 看着姬麟对自己的汗水毫无嫌弃，反而比以往都更兴奋一些的潮红表情，符华突然就沉默了。 也许，比起挖掘出身体里的力量，如何在爱好奇特的挚友身旁保住这具身体的贞操，才是她在太虚山最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