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献不是做作的人物。 酒来既饮,舞来则看,随口针砭也颇有见地。 等到气氛渐渐融洽,刘焉正要斟酌着和庾献提起汉中之战的事情,忽听外面有人传报,说是汉中主簿赵嵩求见。 刘焉听了脸色就有些变化。 接着恼怒的对那守卫喝道,“对他说,我这里有贵客在,没有时间见他。” 董扶闻言,慢慢开口,打断了刘焉的话。 “州牧,若是如此,不但失礼,而且会被天下人小看。我对此人倒是有些兴趣,见见倒也无妨。” 刘焉听了面色数变,随后才道,“有董师在这里,正好让他知道我益州的底蕴。” 说完一摆手,示意守兵将那汉中主簿请到堂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目颇有些清奇的中年文官,满脸含笑的出现在堂前。 庾献见了生奇,此人一见就有春风拂面之感,不知为何能屡屡气的刘焉举动失常。 那赵嵩看了看堂上,拱拱手笑道,“刘州牧,在下昨日的建议考虑的如何了?” 刘焉听了断然说道,“你那纯属一派胡言,我如何能够答应。” 赵嵩闻言,面露惊讶的说道,“怎么会是一派胡言?” 接着张口揶揄道,“州牧攻打我汉中的借口,不就是扬言我汉中阻了你的王路吗?如今苏太守已经允诺,不但确保州牧的使者和贡物安全,还允许州牧派武官带少量兵马同行,这不正如了州牧的心意了?” 刘焉攻打汉中的理由,就是汉中太守苏固,阻断了他朝觐天子的路途,如今苏固以退为进,正是把刘焉的狼子野心挑明给天下人看。 刘焉脸色一黑,呵斥道,“你这竖儒满口胡言,那苏固心性狡诈,我怎知道你们是不是另有图谋!” 赵嵩似乎早就料到刘焉会有此说,当即笑呵呵的说道,“不难。若是州牧不放心的话,苏太守可以将公文明发天下,请天子派一位德高望重的九卿前来汉中。州牧可以直接将表文和贡物交给此人,由他替州牧带给天子,你看如何?” 刘焉被赵嵩这话说的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庾献这会儿才明白,怪不得刘焉老是被这使者吊打呢。 刘焉用谎言伪装大义,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几乎到处都是一戳就破的漏洞。 偏偏刘焉还得用这些道貌岸然的理由,维持住自己出兵的正当性,如此一来,难免落入被动。 正在此时,坐在一旁的董扶慢慢开口,“如今朝堂已经被董卓控制,若依主簿所言,岂不是白白便宜此贼?于家国,又有何益?州牧要做的,不仅是要朝觐天子,而且还要匡扶社稷,以正视听。” 赵嵩打量着董扶的官衣服色,见他虽已皓首,却精神矍铄,气度过人,不由试探着问道,“莫非您就是有天下儒宗之称的董青衣?” 董扶淡然回道,“不敢。” 赵嵩确认了董扶的身份,却没半点惧色,反笑道,“想不到堂堂董扶,竟是徒有虚名之人。天下儒宗,为书生表率,你这样不分是非黑白,诚失所望。” 不等董扶回应,赵嵩昂然开口,大声说道。 “董卓虽然占据了朝廷,但朝野内外仍有许多忠义之士与其相抗。前有关东义兵,让其心裂胆丧。后有洛阳之变,使之落荒而逃。如今董贼兵退长安,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就连朝政之权也分割了不少给汉室忠臣。” 赵嵩说到这里一顿,直视着刘焉诚恳的说道,“现在正是让董贼看到天下人心向背的时候。卑职愿请州牧放下非分之想,尽心辅佐朝廷,这样才能使天下转危为安。” 刘焉面色通红,大声道,“一派胡言。来人,送赵主簿回馆驿。” 赵嵩见刘焉如此,当即冷笑道,“看来州牧是铁了心要当这个乱臣贼子了,可惜,你这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明日此时,我还会来,到时候倒要看你是什么嘴脸。” 赵嵩说完,也不等卫士上前,径自离去。 刘焉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重重的将酒爵一放,“真是岂有此理!” 攻打汉中是鹤鸣道宫的既定路线,这和庾献的目的是一致的。 回想着刚才赵嵩话中的意思,庾献主动提醒道,“我看此人,倒是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有什么我等还不知晓的变故。” 董扶听了,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当场起了一卦。 接着他白眉一蹙,向刘焉问道,“州牧,你让何人领兵,去了多少时日了。” 刘焉见董扶这般神情,心头一沉,连忙说道,“我命沈弥、娄发为先锋,先去抢夺剑阁,去了约莫有一旬日了。” 接着,又追问道,“莫不是前军有什么不妥?” 董扶沉吟了一会儿,又再三掐算,等确定无误,神情严肃起来。 “离前锋最近的是谁的兵马?” 刘焉从董扶的话中,已经察觉出不妙,他连忙说道,“屯兵最近的是吕常的东州兵。” 接着立刻道,“我这就让他去和沈、娄二将会合。” 庾献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当即喝道,“且慢!那赵嵩岂是什么好心的,我只怕此令一下,不但沈、娄二将难保,就连东州兵也会落入圈套之中。” 庾献身怀吴起的传承,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董扶对庾献的话也很赞同,“州牧,咱们可不能被那使者三言两语乱了阵脚。前锋的军情什么时候送到?” 刘焉不假思索的说道,“军情每日酉时会送到,这几日从未耽误过。” “酉时?” 董扶看看天色,只有半日时间了。 他当即说道,“州牧可以派斥候尽快去沈、娄二将那里看一看,另外还要找心腹之人秘密让吕常的东州兵做好应变的准备。” 刘焉得了董扶的持重之言,目光向旁边一扫。 吴懿就主动站出来说道,“卑职懂些兵事,愿意往东州兵那里走一趟。” 刘焉欣慰,“甚好!” 等吴懿去了,刘焉又紧张的和董扶商量起了其他的军事安排。 庾献不好直接离去,更不便参与益州的军务,只得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杯爵。 正在此时,面前的桌案上忽然缭绕上了一丝黑气。 接着,那黑气在案上慢慢凝成了一个字。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