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献钓了半天,一条鱼都没得。 心境已坏,索性全然不在意那么多。 他轻轻弹指,河边的水草开始疯涨,不一会就如同草笼一样,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从水中托了出来。 庾献用鱼竿在草笼上一穿,挑着慢悠悠回了营地。 这一路不长,走到营地时,那鱼却已经死透。 庾献皱了皱眉,对守门的士兵们吩咐道,“若是想要就拿去吧,刚钓时还是新鲜的。” 那些士兵们欢喜接过。 庾献回了蓬庐,慢慢思索,到底哪里有些不对劲。 一条美女蛇忽从蓬庐上缠绕着垂下头来,“国师?” “嗯?”庾献看着星妖将笑了笑,“何事?” 庾献资质寻常,依靠着神秘木匣为他替换根本,这才渐有所成。 他修行的又是木属性功法,修炼时难免有木之生气泄露。 这气息虽微弱,但一些妖类对此极为敏感,在一旁修炼时也有些裨益。 对人类来说,这等好处好不值得刻意去做什么,但是妖类挑选条件更好的地方筑巢几乎是本能。 就算是细微的差别,它们也会计较。星妖师仗着和庾献关系不错,直接霸占了庾献修行的蓬庐。 星妖师笑着说道,“董夫子派人来传话,若是州牧勉强你做些不喜欢的事情,还请多担待些。” 庾献皱了皱眉,不答此话,问道,“董夫子何在?” 星妖师答道,“好像是州牧支开了他,让他去巴郡督促张修那妖巫。他也没办法……” 庾献有些不解,“他身为青衣校尉,执掌青衣羌,为何不承担督军之责?每每游离在外。” 星妖师笑笑,问道,“国师以为我青衣羌战力如何?” 庾献不偏不倚的答道,“青衣羌士兵剽悍,勇于杀伤,虽无纪律,却临难不退,视死如归。可以说是第一等的精兵。” 星妖师听了一笑,“董夫子在益州声望极高,又是绵竹豪族,不能不避嫌。如今青衣羌的军令,州牧大多是直接传达给我。” 庾献不由对星妖师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还是青衣羌妖师中的主导者。 他淡淡一笑,“我的心思坚如铁石,岂是寻常能够动摇。” 庾献遂闭目打坐,调养生息。 ……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此时已经风起云荡。 这一日,董卓微有抱恙,未曾上朝,只在郿坞之中饮酒作乐。 临近日中,忽有小臣回禀,说天子有诏书传下。 董卓听了脸色一沉,“这小儿不知深浅,如何敢向我传诏!” 自从董卓立于朝堂以来,朝中的命令莫不是由他传下,那小皇帝在董卓心中不过是木人塑像罢了。 如今听到天子传诏,怎能不恼。 一旁的李儒笑呵呵的劝道,“太师不妨唤人上来,听听那小儿说什么,若是不中听,再去宫中训斥不迟。” 董卓听了便道,“就如你所言,唤那使者上来。” 不一会儿,使者上来,董卓仔细一看,竟是久在深宫里的中常侍毕岚,仆射士孙瑞和司隶校尉黄琬都陪在身旁。 当初袁家诛杀十常侍的时候,因为这阉贼有改良翻车渴乌的大功德,没人愿意动手,结果让他苟全了一条性命。 董卓心中称奇,口中说道,“你这十常侍余孽不藏在深宫,出来找我何事?” 毕岚听了,一张老脸满是带笑。 “太师,小人这次来自然是有好事要让太师知道。” 董卓听是好事,打起了几分精神,开口问道,“是何好事?” 毕岚将手中诏书随手递给身边的小黄门,恭恭敬敬的说道,“天子病体新痊,打算在未央殿召集满朝文武,商议禅位于太师的事情。” 董卓听了大喜,“竟有此事?” 接着笑意稍减,“奈何满朝大臣未必服我。” 董卓如今攥着小皇帝,废立只在一言之间。 之所以还供着当木人塑像,无非就是不能服众的原因。 他现如今手中只有关中一地,举目望去,四海皆敌。 就算以董卓的狂妄,也不敢当这皇帝。 毕岚听了笑道,“汉家天子要禅让,旁人还能说什么?” 董卓心意稍解,又问道,“杨彪、皇甫嵩等人意下如何?” 毕岚答道,“杨彪已经在朝中会齐文武只等向太师劝进,皇甫嵩领命筑造受禅台,想必此时已经完工。” 董卓顿时大喜过望,他又问向身旁的李儒,“我儿觉得此行如何?” 李儒答道,“我昨夜梦见太师被一龙罩身,今日果然有此喜讯。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董卓听了顿时坚定了心中所想,他精神一振大声吩咐道,“李傕、郭汜、张济你等三人率领飞熊军坚守郿坞。我这便去宫中,看看是否有这人皇命数。” 董卓旋即起身,去拜别老母。 董卓之母已经九十多岁,见董卓辞行,将他手牵住颤声说道,“我儿,这几日我一直心惊肉跳,恐怕非有什么吉兆啊。” 董卓听了皱眉,扭头去看毕岚。 毕岚在旁柔声说道,“太师之母即将为太后,一国至尊,岂能没有惊报。” 董卓大悦,遂辞母而行。 董卓出了郿坞,前遮后拥,向长安而去。 行不到三十里,所乘之车,忽然折断一轮。 此时换车不及,董卓只得下车乘马。 又行不到十里,那马忽然咆哮嘶喊,掣断辔头。 董卓面色微沉,向毕岚问道,“车折轮,马断辔,这是什么征兆?” 毕岚面色温柔,口出甘言,“这是太师应当继承汉业,弃旧换新,将乘玉辇金鞍之兆也。 董卓迷迷糊糊,深信不疑。 过了一会儿,忽然狂风骤起,昏雾蔽天。 董卓又向毕岚问道,“这又是何吉兆?” 毕岚笑道,“主公登龙位,必有红光紫雾,以壮天威耳。” 董卓喜而不疑。 董卓临近长安时,已经天黑。 他索性在城外扎营,明日再入宫。 住下没多久,就听有人传报,吕布前来恭贺。 董卓将他唤入,趁着兴头,当众许诺,若能登上九五至尊,吕布可以总督天下兵马。 吕布拜谢,看了李儒一眼,恭敬而退。 这一夜,忽有十数小儿在郊外作歌,风吹歌声入帐。 董卓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听那歌声悲切,心中不喜。 仔细分辨,乃是“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董卓将毕岚唤来,毕岚笑道,“也只是说刘氏当灭、董氏当兴之意。” 董卓这才解颜。 旋即,歌声止住,众小儿不知所踪。醒来时,都各在家中酣睡。 一梦而已。 次日一早,董卓摆开依仗盛装入城。 在城门口忽见一道人,那道人穿着青袍白巾,手中持一长竿。 长竿上缚着长达一丈的一匹白布,白布两头各书一个“口”字。 董卓奇怪,又向毕岚问道,“这道人是何意思?” 毕岚注视着那道人,对董卓娓娓劝道,“这是一个心恙之人,让麾下将士赶走便是。” 董卓闻言,当即下令驱赶那道士。 那道士哈哈大笑而去,离开不久,又心头茫然。 恍惚前事。 ——至此,所有点破劫数之人已经遍尽。 而董卓的一点灵性被毕岚蒙昧,竟丝毫不觉。 那早已磨牙吮血的劫难,终于无可避免。 董卓应劫而来,终于丧命皇城之中。 长安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