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城迎来了一个没有云雾的清晨。 当阳光泼向城内的大街小巷时,摘星楼顶自然早已被温暖包围。 脸色苍白的大世子赵卸甲正坐在楠木禅椅被温润的光线照耀着。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舒适的神色,因为现在他的精神很紧绷,一直在盯着就坐在眼前玉石宽椅上宛若一座肉山般的父亲——荡北王赵擎山。 之所以会如此,自然是因为今天是三弟入宫面圣的日子。 实话说,如果只是三弟直接去见周皇,赵卸甲必不会如此紧张,因为毕竟一个是长辈,一个晚辈。 即便荡北王府这些年与皇宫的关系不睦,甚至越来越有了点水火不容的意思,可陛下何等人物,必不会迁怒于下一代的年轻人。 关键就在于父亲要降神于老黄狗直面圣上 以父亲的脾气,以最近几年荡北王府与皇宫的各种积怨,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 所以,今天一醒来他就很焦虑。 焦虑的本来就苍白如纸的脸色,现在被阳光一照都有些透明,就差一阵风吹来给他薄薄的身躯直接吹散。 更让他难受的是,他无法去亲眼去看,只能等待。 越等待越焦虑,越焦虑时间仿佛就过的越慢,所以赵卸甲现在感觉度日如年。 好在这样的难受并没有持续很久。 当天光越来越亮,摘星楼上听到了路过上商贩传来了第一声吆喝时,荡北王赵擎山毫无征兆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父亲....” “吁...”赵擎山先是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直接起身。 赵卸甲焦急:“父亲...如何?” “什么如何?” 赵卸甲:“自然是与那老头谈的如何。” 荡北王赵擎山闻言为之不喜:“什么老头,那是当今周天圣君,当今陛下,怎么能称呼其为老头?” 赵卸甲:“???” 不是已经叫了有些年了,您带头叫的啊。 您之前的教导还在耳边回荡呢【什么周天圣君皇帝陛下,叫那老头就行了。】 现在怎么就 不重要,赵卸甲立刻调整心态:“那三弟之后在京都....” 没等他把话说完,荡北王赵擎山难得的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挤压出了几道明显褶皱:“我与陛下感情深厚情同手足,陛下万不能薄待了你三弟,你放心吧。” 赵卸甲:“啊?” “啊什么啊?” 赵卸甲:“我啊的是父亲你说你与陛下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荡北王赵擎山老脸不红不白的一挥手,向摘星楼之下走去:“我与陛下歃血为盟,杀穿六十四座仙门洞府之时你们都未出生,自然很难理解我们之间的复杂感情。” 赵卸甲跟在父亲身边,侧着头:“那您给讲讲?” 荡北王赵擎山站定,看了看今日的东升旭阳,眯了眯眼眸似回忆起了他与周皇的峥嵘岁月,只是斟酌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居然道:“这么说吧,我们就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赵卸甲:“啊?” “啊什么啊。” “我啊的事父亲你这比喻是不是有点不太恰当?” 荡北王赵擎山这次没斟酌与思索,而是道:“有什么不恰当的,其实这些年我和陛下的不和半真半假吧,起初一定是假的,因为周天之外所有人都希望看到荡北王府与周天皇帝不和,所以我们就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和。” 赵卸甲闻言点了点头:“儿臣理解。” “后来演着演着,就演出了点火气也是真的,再加上被封王之后有了距离,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所以难免会有时候产生一些误解,但又没有办法解释,男人嘛,你懂得。” 赵卸甲问:“那所以今天?” 赵擎山嘴角一翘,志得意满:“今天陛下十分诚恳的给为父赔礼道歉了,眼泪都蹦出来了。” “啊?” “又啊什么啊...” “儿臣只是对眼泪都蹦出来心存质疑。” “哦..不用质疑,我咬的。” “啊?” …… “你父亲是这样的,不咬一口是不能出气的,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北州百姓是怎么忍受他的。” 御书房中恢复了正常,周皇正看着自己被咬出了牙印的手臂。 老黄狗在他的怀中眼神特别单纯,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刚刚伤害过他,于是伸出舌头舔了周皇两口,舔了他一脸哈喇子 周皇没介意,揉了揉老黄狗的脑袋,说了声:“好狗。”不知是不是在骂人 闻着沉檀龙麝的淡淡香味,感受着御书房外阳光渐热打进来的温暖,赵乘风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并决定不插嘴他们上一代人之间的事情。 周皇魏人雄也知道他这句‘好狗’赵乘风不方便接茬。 就拿了一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狗口水,看着从容与淡然的赵乘风,也很风轻云淡的开了口:“对了,你知道立储的事吧。” 赵乘风有些恍惚,眼前周皇轻松随意的言谈举止,让他一度以为他问出的问题是:‘对了,你早上吃饭了吗...’ 然而他在问的确是这几年来已经在朝内掀起数次波澜,周天王朝近年来最重要的大事。 赵乘风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不知道,所以面对周皇魏人雄,他点了点头。 周皇见他点头,先放下了刚刚擦完脸的手帕,然后弯腰将怀里的老黄狗放在了地面上。 最后做直了身体,并用他那双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双眸看向赵乘风,语调依旧轻松,但称呼变了。 “朕想知道周天立储,世子看好谁?” 随着这句话脱口而出。 御书房外阳光忽然黯淡,眼前周皇的半侧脸颊迅速转黯。 刚被放在地上的大黄狗都立刻趴了下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正常动作。 倒是赵乘风觉得一直在鼻尖缭绕的龙麝沉檀香此时渗出了一丝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