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慢慢地喝着手中的热茶,眼眶也有些红了,良久,她低着声音:“其实……我也想多写几封信回家的,只不过路途遥远,能不能寄到姐姐手里,也未可知……我包裹里还存了好几封家书,都没寄出去……那个,姐姐她,现在还好吗?” “还好。”甄芙温和地看着乔飞扇,“只是越发忙于国事,群芳虽小,可事事都得她一人说了算,她又是个倔强的人,这方面你俩真像,从来不喊苦与累,其实我们这些姐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疼。” 乔飞扇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找了找,从怀里找出一张帛书来,赶紧塞到甄芙手里道:“我这些年心无旁骛,倒是余出不少时间整理了一下师父留下的医学心得,这个方子是我拟出来的,或许能治她的头疼症,甄姐姐,你要是有机会,帮我带给她吧。” “你还不肯回去么?”甄芙问道。 “我……我还想在外面多走走,何况这次的瘟疫想要了结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甄姐姐你不知道,我出来之前,真以为天下就只有我们群芳那么巴掌大,但等我出来了,才一下子开了眼,哎……群芳可真是弹丸之地,唐国、沧海、墨家、荆吴,不管哪家,就算纵马狂奔个几天几夜也不过是走了地图上的一小格。我不想回去,这一回去说不定姐姐得给我的房间打上一把锁呢……”乔飞扇调皮地笑了笑。 甄芙却摇了摇头,把药方又送回到乔飞扇的手中道:“我可能也回不去……” “怎么了?”乔飞扇疑惑问道:“难道你……不是来找我的么?” 甄芙叹了口气,幽幽然开口道:“我倒是想,可我哪儿有你那些本事。” 于是,她把自己跟着商队一路到荆吴,结果被山贼劫持的事情说了说,其实这件事情到今天她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如果说那天秦轲没有发现自己,高长恭又没有在清剿山贼,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当了那些山匪的玩物,只怕还不如一死。 乔飞扇听了之后大惊失色,听到紧张处,她牢牢地握住了甄芙柔软的手掌,惊道:“怎么会这样?甄姐姐,你出来一路到荆吴,怎么不带些护卫在身边?” 甄芙低头一笑,道:“我还不是跟你一样,一路逃出来的。” 想到自己在船上和高长恭说的那些话,心下无奈,没想到这一路,她竟要跟两个人重复说一遍自己的遭遇,只是这种回顾只能让她心情越发沉重,怀着几分悲伤与歉疚,她轻声道:“杨太真逼迫乔姐姐,想让我嫁给沧海的曹孟,她打算用联姻来巩固沧海和唐国的联盟……” “杨太真!”乔飞扇还没听完,却已经是勃然大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又是杨太真!是,她嫁给了李求凰,成了唐王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可她不要忘记了,她生是群芳人死是群芳鬼,如今帮着外人找自家人麻烦,这算什么?” “也别这么说。毕竟我们群芳本就孱弱,没有杨太真的庇护,早就在唐国铁蹄之下亡了也说不定。”甄芙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应该走的,乔姐姐悄悄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或许只是希望我暂离群芳避避风头,可现在想想,我也真是傻,我这么一走,置乔姐姐于何地?真不知道她该如何面对杨太真的诘问……曹孟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毕竟也是当世英豪,嫁给他,未必是件坏事,至少,我也算为乔姐姐、为群芳分忧了。” “别这么说。”乔飞扇握着甄芙的双手,她当然知道甄芙现在心里的苦楚,“不论那曹孟,是当世英雄还是枭雄,于你而言都不算良配?我听说,曹孟有数位姬妾,我们群芳姐妹和睦,互相照拂惯了,心思远比不过那些活在深宫里的女人,你本不擅权谋,一步差错你可就万劫不复了。姐姐肯定也赞同你一走了之,否则又怎会私下给你消息?正好,我在荆吴一个人也孤单,有了你,晚上也能多个人陪我说说话了。” “恐怕用不了几天,你就会嫌弃我累赘了。”甄芙感受到了乔飞扇掌心的热度,心里一暖,抿嘴笑道:“我可什么都不会,最多帮你熬熬药。” “不用不用……”乔飞扇露出笑颜,“熬药是个苦差事,烟熏火燎的,甄姐姐你向来喜爱干净,我可不想你跟我一般村姑模样,到时候……那位叫秦轲的小公子只怕都不喜欢你啦。” 刚开始甄芙心中甜丝丝的,只是听到最后一句,她脸上“腾”地升起大片大片的红色,她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什……什么喜欢……你在说什么呀。” “不是么?”乔飞扇揶揄道:“我可是看见你靠在他的身上,一幅小鸟依人的样子,你刚刚也说是他从山贼手里救了你,这还不算英雄救美?好不容易脱了险,正好遇到的就是一个喜欢的人,这么想想,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甄芙甚至不敢用眼睛与乔飞扇对视,低头嗔怪道:“别瞎说。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那会儿我只是有些害怕,一排一排的死人,太渗人了。” “可我怎么感觉你靠得心花怒放啊?”乔飞扇坏笑着道:“你都快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了,平日里你就算害怕,也不至于这样吧?” 被乔飞扇戳穿后的甄芙越发羞恼,虽说乔飞扇一直没有写信回来,却并不代表乔鲤跃没有派人去搜寻过她,一早甄芙也有收到传书,知道乔飞扇或许正停留在荆吴的邬县一带行医,可也没有想到真的会在灾区的军营里遇见她。 而现在被乔飞扇这么一点破,她只感觉自己那些小心思一瞬间都暴露在阳光之下,无处可藏了。 “怎么,现在知道害羞了?”乔飞扇故意把甄芙的脸捧起来,非要和她对视。 “你还说。”甄芙干脆捏了一把乔飞扇的两颊,转过头假装生气的样子。 乔飞扇可有的是办法与她相抗,她站起身来,像一只可爱的小老虎,张牙舞爪地向着甄芙反抓回去,甄芙惊叫一声,转身就跑,好在帐中总共也没有多大的地方,乔飞扇追了两步就追上了甄芙,将她成功地按倒在床榻上,开始用力挠着她的腰间。 甄芙笑得快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求饶道:“我错了……放过我……” 而乔飞扇则是满脸的得意:“怕了吧?有了情郎就对自己妹妹动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不敢。”甄芙笑得完全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两个女子在床上翻滚闹腾,最终精疲力竭地躺着喘气。 秦轲看着天上的月亮,不远处的营寨中火光升腾,映亮了半边天空。 他知道,那是焚烧尸体的火焰,中了瘟疫的尸体必须尽快焚毁,不然会成为新的感染源头,这种事情几乎天天都在营寨里发生,所有军士脸上都是麻木多过于悲伤。 阿布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与他并肩而立。 “你真的要去?”阿布问。 “要去。”秦轲道:“毕竟这件事情除了我,应该也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阿布只能点头,他知道秦轲说得是实话,只不过他宁愿秦轲不说:“那天之后,你真的变了很多。” “可能吧。”秦轲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一片翻山越岭的羽毛,他笑道:“以前,我一直在逃,但现在,有些事情我应该是逃不开了。” 他想了想,突然望着阿布道:“我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