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时候,秦轲低声对高易水道:你在瞎说什么东西,我什么时候姓李了,还李轲,怎么不说你叫李易水呢? 高易水同样小声道:这我又没什么意见,人在江湖飘,老实人都命不长,说假名字我也换了不知道多少,前些年还有个假名字叫李易坑 秦轲哼声道:反正到时候出了篓子,你自己担着,纸这东西可包不住火。我跟李求凰?他抖了抖身上一两银子买的麻布衣衫,挑眉道:你看我像是那个诗仙的亲戚么? 高易水不以为然: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唐国李氏又不止李求凰一人,从唐国建国的那时候开始,李氏王族就已经是一个家族,最早的唐王有七位婆姨,有十八个娃,第二代唐王少一些,也得有九个孩子,李氏就是在这种过程中不断开枝散叶,才形成了庞大的直系力量。这里面,厉害人物数不胜数,可臭鱼烂虾也有不少 秦轲用眼睛瞪了他一下,高易水这么说,无疑是把他把归类在臭鱼烂虾里。而他却是有所不知,自己其实已经在王宫里当过一回李求凰的好侄儿了 高易水哈哈一笑:我说你姓李,又没说你是李求凰的儿子,你怕什么,扯淡这种事情我拿手,你个行外人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就对了。 是不是?蔡姑娘?他最后补了一句,秦轲这才发现,蔡琰这会儿正像是一只藏身于黑暗中的老鼠,正小心翼翼地偷听他们说话,一双大大的眼睛,在阳光之下宛如繁星灿烂。 不过她显然也不是什么安分角色,直接就给秦轲出谋划策起来: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想想啊。对了,你就说你是穆侯爷的儿子 等等等等秦轲一时有些应接不暇,穆侯爷又是哪位?我跟他熟吗? 笨!蔡琰低声道,穆侯爷是国主的弟弟,当然只是其中一个弟弟。 哦所以他儿子叫什么?真叫李轲?秦轲迷迷糊糊地问道。 那我哪儿知道 不知道你就乱说?秦轲吸了口凉气,到时候被人戳穿了怎么办? 蔡琰也是有些受不了秦轲的愚钝,翻着白眼道:我看起来有这么蠢么?我告诉你,穆侯爷是唐国百姓都知道的风流人物,他平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四处留情,光私生子他就有十几人,你随便说你是穆侯爷私生子,谁还能真的查去? 漂亮!高易水和蔡琰私下拍掌,他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蔡邕那老狐狸的女儿,撒谎都这么有调性,向你学习。 蔡琰像是一只高傲的孔雀,一点也没介意高易水将她父亲比喻成老狐狸,反而狡黠地笑着道:过奖过奖,这么有趣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 秦轲无奈地看着两人,心想自己这一下子就变成了李轲,还穆侯爷的私生子?呸!这家伙是胖是瘦,是美是丑?自己怎么就这么白白让个陌生人占了便宜? 可高易水和蔡琰显然比他要有信心得多,两人小声交谈,不时地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要不是秦轲知道他们的性情,非得以为他们在憋什么阴谋不可。 道童走在前面,背着一个采药的箩筐,里面摆着一柄经年累月已经显得陈旧的药锄,看他行走的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气血修为,自然也就没有那样强大的听力听见秦轲几人的窃窃私语。 有一阵清风吹过,他感受着深林中青草的辛辣馨香,笑着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师父应该就在附近。 蔡琰好奇地眨眨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道童低下头,伸出指头指了指,那是地上的一坨牛粪,看起来还是新鲜的,没有完全干透,裂缝中透露出一些还没有消化干净的青草纤维。 他笑着道:看见这个,我就清楚了。师父走到哪儿,都喜欢骑着他那头老青牛,这座山中猛兽不少,可若说到能随意走动的牛,也就只有师父和他的青牛了。 凭借牛粪来判断自己师父的去向? 秦轲抽了抽嘴角,心想这还真是一个顶好的办法,如果自己也能顺着牛粪找到师父,那真是天可怜见。 当然,这只是他脑中一时闪过的胡思乱想。 但就在这时候,一直静静趴在他肩头的小黑却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秦轲一惊,转过头去,看见此刻的小黑已经不是平时那般平静。 它弯起了背部,四肢宛如弓弦一般紧绷,眼睛里竟然显出一些血色,随着他张开嘴,那尖锐的声音滋滋滋地乱响,冲着一个方向,仿佛是在做什么威胁。 甚至,就连他的爪子上也伸出了如弯钩一般尖锐的爪子,这些爪子就像是一根根小针一般,刺入他的衣服,戳中他肩头的皮肤,带起一些细微的疼痛。 从认识小黑以来,很少有见过他这般暴怒的时候,偏生这段时间以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上一次是在太史局,在面对那位老人对自己所作所为而愤怒地想要冲上去咬一口,虽然说后来秦轲已经因为疼痛无法感知到外面的情况,但想来以老人的实力,小黑自然是没有得手。 而这一次,却与上一次有些许不同,这一次的小黑显然更加警惕而在这警惕之中,藏着几分惊惧,好像即将走来的,是什么值得让人敬畏的人或者事物。 树林间传来一声低沉的牛哞声,在清风之中显得悠然自得,一头青牛的身影远远地在一颗大树后显露了出来。 嶙峋的背部显出一些骨骼的轮廓,青黑色的皮毛也不再如壮年一般柔顺漂亮,牛角上有着不少的磨损,或许是因为打架,也或许是因为年老导致牛角松脆并在磕磕碰碰中碎裂。 它很老了,一双牛眼带着仿佛能跨越沧海桑田的淡泊之光,令人怀疑这不是一头牛,而是一个活了千百年的垂暮老者。 它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岁月的逝去对它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刹那,它嘴里咀嚼着一些碧绿的青草,无聊地缓步行走着。 道童看见青牛,脸上一喜,连忙迈开脚步走了上去,伸手抚摸青牛的头,青牛的耳朵抖了抖,但没有避开他的抚摸,只是继续咀嚼着。 师伯。 师伯?正安抚着小黑的秦轲和蔡琰对视一眼,只不过一人是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另外一人则是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认一头牛做师叔?这世上也算是独一份了吧? 当然,青牛不可能真的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人说起话来,但他似乎听懂了道童的话,平静地,又低沉地,哞哞地叫了一声。 师父呢?道童又问。 青牛低着硕大的牛头,想了想,秦轲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几分厌烦和嫌弃,它摇了摇硕大的牛头,竟然像是孩子一般置气地向着一棵树下走去,然后趴了下来,咀嚼着嘴里的草,眼中的深邃逐渐褪去,变得如一般的牛那般呆板无神。 小黑仍然在秦轲的肩膀上,姿态警惕,如临大敌。秦轲看着它,小声道:安静安静,人家又对你没兴趣。 不过话说回来,小黑的特异,已经逐渐让秦轲知晓,哪怕是一匹烈马,在小黑面前也得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不敢大喘一口气,如今面对这头牛却这般作态,想来这头牛必然不凡。 这么想着,秦轲更相信,这头牛的师弟,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也是,能把东西交给唐国王宫保管的人,哪怕是他的后人,又岂会是什么普通人? 青牛根本看不见小黑,或者说,就算是看见了,也不值得它多花一些时间去理会。 道童看着青牛的样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心想师父和师伯估计又是闹变扭了,明明是一对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朋友,可动不动就这么小孩子气,当真是有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