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入城下一百步内的时候,唐军阵形中的弓箭手终于从盾牌下冒出了头来,他们早已蓄势待的弓箭也在这一刻尽数亮出,晨光之中,那些箭矢逆着重力,遮天蔽日地涌上了城头。 一名守军往城垛外探了探头,正打算冲着下方拉弦放箭,一支箭矢立即带着尖锐的啸鸣声刺入了他的左眼,穿透了他的头颅,随后这名守军无力的松开手中的弓箭,整个人瘫软下去,直直地从城头坠落,在唐军的脚下被踩得血肉模糊。 守城的床弩已经无法射到这么近的地方,城头和城下完全成了弓箭手们拼死厮杀的战场,虽然说从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要比唐军逆着向上射出的箭矢要更有力,有些时候甚至可以直接穿过唐军护甲最厚的胸膛,带走他们的性命,但唐军的数量众多,前仆后继之下,竟然令人生出一种杀不完的感觉。 云梯架上了城墙,先锋唐军们冒着被羽箭射死、被滚木礌石砸死的危险,用力举着盾牌奋力向上攀爬着,下方的唐军则是不断地护着自家的弓箭手,继续向上逆着压制着城头的弓箭手,为袍泽们制造着机会。 公输察手里的人终究还是少了一些,更欠缺一支铁军应该有的素质,在唐军这样猛烈的攻势之中,顿时有些畏惧,不少弓箭手只敢靠着城头的墙壁,几乎不敢冒头。 “不得畏战!”公输察大吼着,抬腿就踹倒了一名蹲在城头抱着头不断地求神拜祖宗乞求保佑的弓箭手,“求谁都没有用!战场上,非生即死!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靠手里的兵器,一旦他们破了城,你们谁都活不下去!” 这时候,一名唐军从云梯攀爬而上,公输察没去细看,手中的斩虎已然出鞘,随着他一个旋身劈斩,阔刀狠狠地劈入了那名唐军的头颅,几乎把唐军劈从上往下劈裂成两半。 随后他更是一声怒吼,刀锋一转,转而从上往下劈了下去! 虽然他并非是能乱军之中还无人可挡的大宗师修行者,可多年修行而来的气血仍不可小觑,这样一刀之下,云梯登时崩断,裂口向着下方延展了四尺有余,不少还在云梯上攀爬着的唐军士卒甚至因为这股震动而握不住云梯,直坠到底。 眼见自家统帅这般威猛,守军的士气壮大起来,除了仍然不断射箭的弓箭手之外,那些握着刀的士卒则是不断地搬运着城头早已经准备好的礌石向着下方狠狠砸去。 从上往下投掷的礌石,固然不如投石机投出的数百斤巨石,然而却远比投石机精准,当它们砸在唐军的头上,就算唐军有着头盔的防护,却也免不了被砸得头颅崩裂,有些人则是被砸中胸口,直直地从云梯上跌落。 空中的时候,他们还是一个活人,等到落地,就已经成了一句尸骨。 可战鼓依然急促,唐军们仍然在不断地向上攀爬,直到冲上城头,他们蓄势待的刀带着愤怒而出,直劈正要投掷礌石的士卒,把他硬生生劈死在刀下。 鲜血溅了唐军的一身,他狰狞地握着刀,冲上了城头,举刀猛然地劈砍,竟然无人能挡。 “杀!”无数唐军出共同的嘶吼。 整个城头四处弥漫着刀光与鲜血,从天空向下看去,像是绽放开无数朵血火之花。 公输察一声断喝之间,手中的斩虎悍然劈出,在他面前的唐军甚至来不及举刀,一颗大好的头颅就腾空而起,无头的尸身喷出血泉,却很快被公输察踹开在一旁。 第二名唐军士卒眼见他如此凶猛,下意识举盾抵挡,然而在公输察的修为面前,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斩虎落下,盾牌破碎,那名唐国士卒连人带盾牌都被劈成两半。 随后他双腿一跺,整个人凭空地向前进了五步,动作快如闪电,刀身旋转,一击上撩撕开一人的胸膛,当他再度力,斩虎没入另外一人的腹中。 鲜血溅了他的一身,而他冷冷地抽出斩虎,继续向前杀了过去,无人能挡。 唐军登上城墙是早已经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在唐军这样凶猛的势头之下,守军的伤亡还是远远出了他的想象。冲上来的唐军,每一个都悍勇无惧,一刀一盾,竟然硬生生抗下三人的合击。 反观公输察这一边,虽然公输察悍勇无双,可他麾下的五千人里三千都是那些灾民组织而成,这些人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的训练,打起仗来,更是早已经忘记了在军中所训的刺、扎、劈等动作,只知道哇哇乱叫着进攻,却难以产生明显的效果。 不过他们的奋战之心,倒是并不弱于唐军,有些人甚至连胸膛中刀,血流如注,却仍然还要拼尽全力冲上去抱住那名唐军,扭打之中,双方都已经扔下了兵器,指甲、牙齿,成为他们最后的厮杀手段。 随着一声大吼,那名守军竟是硬生生拖着唐军一起坠下了城头,很快身形就淹没在唐军的阵列之中,自然是活不成了。 公输察带着手下的精锐,连进数十丈,每一丈都要留下至少一具唐军的尸体,刀光一闪之间,喷溅出来的鲜血遮蔽了他的视线,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道剑芒闪烁,他一声爆喝,斩虎猛然劈出! 那人显然有几分吃惊,匆忙之间,只来得及举起手中的长剑抵挡,然而斩虎上的力量实在太大,那人竟然被硬生生劈得倒了下去。 而就在公输察再度举起斩虎,想要硬生生结果那人时候,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公输将军且慢!” 公输察微微一愣,终于现,原来吃了他这一刀的,正是刚刚与他分离不久的白起,一片混乱之中,他伸出手把白起拉了起来,道:“你怎么样。” 白起皱着眉,苦笑道:“还好你及时手势,没劈中……” 两人背靠着背,环顾四周,满眼都是刀光,满耳朵都是喊杀声,自然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情况下继续闲聊,而是再度冲杀出去。 白起手下的力量,可以说是一支精锐,其中包含了四方聚拢而来的墨者,和公输察手下一批军中好手,他在这种时候参战,算得上是一场及时雨。 他们加入战团之后,城头的局面也逐渐趋于稳定,城头上的唐军虽然勇猛,可毕竟势单力薄,一时也被杀退。 城墙之下,仍然有无数的唐军在箭矢与礌石的击打下奋力地向上攀爬,却迎头被泼了一头水,正当他们还在迟疑之中,却眼见一团火焰从空中坠落下来。 火油在火焰中被迅点燃,顷刻间蔓延到整座云梯,无数凄厉的惨嚎声响起,整座云梯成了一条火焰之路。 在公输察的声声命令之下,守军点燃了钩枳,这种墨家在守城之中常用的器械就像是一只钩子,而当投掷而出的时候,却可以钩在云梯之上,点燃云梯。 这样一来,不少云梯也在这样的过程中升腾起了大火,根本无法攀爬。 正当唐军们在城墙下方混乱却无计可施的时候,城头的守军更是抬着禾杆,以火炬点燃向下投掷。 禾杆干燥蓬松易燃,没有落到地面就已经是一团大火,唐军在下方拥挤犹如蚂蚁,眼见这样的火焰坠落而来却根本无处可躲,又是响起一阵哀鸣。 而就在这时候,唐军那边传来了鸣金之声,战鼓终于从急促归于平静,一时间,唐军犹如洪水一般退却而去,抛下无数尸体,一路退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唐军退了!”有人大声喊道。 “唐军退了!”这样的景象,几乎让人无法相信,一时间,所有人都是欢欣鼓舞,举着兵器,大声笑了起来。 旗帜在火中逐渐被吞噬,旗杆孤零零地耸立着,显出几分可怜与颓丧,四周全是尸体,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然而他们是如此的高兴,仿佛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而公输察拄着刀,站在城头,搀扶着有些脱力的白起,毕竟他的修为不如公输察,一路杀人,终究还是有些疲倦,他看着公输察严肃的眼睛,低声道:“怎么了?” 公输察听着身后的欢呼声,微微摇了摇头:“在我看来,我们高兴得还太早。这只不过是唐军的一次试探,唐军看似惨败,死伤却并不算特别惨重。何况十万大军,还有一大半都没有动过,或许项楚只是想先看看锦州的本事。” 听到这话,白起眼中的笑容也是微微收敛了,他知道公输察说得没错,现在唐军的退却,只是因为失去了锋锐之气,再打下去,很难取胜,所以才退却重整旗鼓。 而等到唐军再度攻城,只怕攻势会比现如今更加猛烈。 虽然他很相信王玄微的话语,然而唐军这样的攻势,实在不像是不打算破城的样子。或许对于项楚来说,顺势破城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但这一次我们守住了,不是么。”白起望着那仍然虎视眈眈的唐军,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先让他们高兴高兴吧,至少能击退敌军,对于我军的士气是一大帮助。” 公输察点了点头:“所以我才没有去泼冷水,相比较唐军,我们锦州军不过是杂牌军,战力之间的差距太大,如果士气还低落的话,只怕真就是未战先败了。” 白起看着他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好在我们还有公输家的守城器械,应该还能坚持一些日子。” 公输察点了点头。 之后,锦州开始料理城中的一切。 这场守城战看似是锦州胜了,可公输察一通计算之后,却觉得他们这一方的损失却实在不小,乱军之中,床弩被硬生生砍坏六架,只有一架还能修复,却也需要不少日子,只能是被卸了下来,运进了城内。 而他手中的军队在这一轮进攻,损失近七百余人,这样的战损,实在令人心惊,要知道,整座锦州现如今的士卒也不过一万七千,这第一阵就战死近七百,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城中的守军来来回回不断地抬动着尸体,清理着城头的乱局,因为害怕唐军趁势又起进攻,所有人都紧张快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公输察却也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四叔。”秦轲走上城头,眼见周遭的情形,心中同样不怎么平静,而当他看见那靠着城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白起时,更是心中一惊,但看着他胸腹微微的动弹,知道他只是累了在休息,所以也没有去打扰。 “都运来了?”公输察道。 “是。”秦轲回答道,“胤雪让我把这些都交到你手上,主要是藉车和连弩车,这些已经是公输家所有的库存了,城南那边有胤雪亲自去送,城东城北也有人在运送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送到。” 公输察点了点头,道:“来得还算及时,要这么短时间里做到这些,想来也不怎么容易……你替我谢过胤雪。”